后厨的“烟火气”与嘲讽凌晨四点半,城市还在沉睡,只有环卫工偶尔扫过街面的沙沙声。
但在老城区深处一条油腻腻的巷子里,“陈记小馆”后厨那盏用了十几年的节能灯,
已经准时亮起。陈心穿着一件洗得领口发毛的白色厨师围裙,正站在一口巨大的陶锅前,
用长柄木勺轻轻搅动着锅里乳白色的高汤。
锅里是昨天下午就放进去的老母鸡、猪大骨、金华火腿和各种香料,文火慢熬,
香气已经丝丝缕缕地溢满整个狭小的后厨,
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固执的温暖。说是高汤,
其实更像陈心和这个“快”世界的较劲。
在这个遍地都是浓汤宝、骨味精、三分钟出餐、一切讲求效率和成本的时代,
他还坚持用最笨、最耗时、最费钱的方法,去熬一锅真正的、能滋养人心的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空气中捕捉那点稀薄的、属于食物本源的“真气”。
锅里的汤面上,只有几个细小的油花在安静地旋转,不像外面那些加了添加剂的汤,
永远浮着一层厚厚的、亮得不自然的油光。这就是他守着这家小破店,
能拿得出手的、几乎是唯一的东西了。这家店,是他过世的老爹留下的。老爹是个老派厨子,
一辈子就信奉“真材实料,慢工出细活”这十个字。临走前,他拉着陈心的手说:“阿心,
咱家的手艺,可能……挣不了大钱,但它干净,实在。你守着它,
就等于守着咱老陈家的……根。”陈心当时用力点头。可现在,他看着锅里这根“穷根”,
再想想外面世界的变化,心里堵得慌。三年了,自从他接手这家店,生意就没好过。
他还在用老爹那一套做菜:食材亲自去挑,高汤自己熬,面条自己擀,
肉丸自己打……在这个连亲妈都可能给你点预制菜外卖的时代,他简直像个活化石。“哟,
陈老板,又在‘炼丹’呢?”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从后厨门口传来。陈心不用回头,
也知道是高风来了。那个把“极速味蕾”开得全城皆知、自诩为“餐饮革命家”的家伙。
高风斜倚在门框上,一身***版潮牌,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手里把玩着一把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他扫了一眼锅里的高汤,
又看看陈心身上那件沾着油点的旧围裙,嘴角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我说老陈,
都2025年了,你还玩这套‘匠人精神’?不觉得……太OUT了吗?我店里的高汤,
都是中央厨房用营养液和风味分子合成的,一分钟出一锅,成本只有你这十分之一,
口感稳定性百分之百!”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时髦的年轻人,闻言也嗤笑起来。
陈心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用勺子又撇了一下浮沫。他面前的这锅汤,承载着他爹的嘱咐,
也寄托着他对“真味”的最后一点执念。他不想和高风争辩。道不同。高风见他不搭理,
也不生气,反而走近了几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陈心脚边一个破旧的瓦罐:“这是什么?
还在用这种老古董腌咸菜?我告诉你,现在都用‘智能发酵箱’了!恒温恒湿,
AI精准控制,三天就能出成品,味道还能私人定制!你这……得腌多久?一个月?半年?
”“咸菜,得等。” 陈心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等时间到了,味道自然就出来了。
”“等?哈哈哈!” 高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心啊陈心,你真是……无可救药!
这个时代,谁有时间等?顾客没时间等,市场没时间等,
就连女人……也没时间等你这种慢吞吞的老古董!”他这话意有所指。陈心知道,
他指的是小雅。小雅是上个月离开他的。
那个曾经说最爱吃他做的红烧肉、最喜欢他身上那股淡淡油烟味的姑娘,
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开玛莎拉蒂、朋友圈永远在世界各地的金融精英。理由?“陈心,
你太慢了。我想趁年轻,多看看这个‘快’世界。”快世界。陈心咀嚼着这三个字。
快的代价是什么?是吃着没有灵魂的食物?是谈着没有根基的恋爱?是用最短的时间,
体验最多的东西,然后……更快地感到空虚和厌倦?“没意思,跟你这块不开窍的木头说话,
简直浪费我时间。” 高风见陈心又不说话了,自觉无趣,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衬衫领子,
“走了!我约了几个网红去我新开的VR美食体验馆,那才叫未来!你啊,
就守着你这破锅烂灶,等着被淘汰吧!”几人嚣张地笑着走了,
留下那股刺鼻的古龙水味和陈心后厨里格格不入的肉汤香。陈心站在原地,
看着锅里还在缓慢翻滚的骨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握刀、颠勺而布满厚茧和烫伤疤痕的手。“慢”,
真的错了吗?“废柴”的坚持与看不见的好处日子,还得过。陈心继续守着他的小馆子,
做着他那套“笨功夫”。每天采购最新鲜但也最便宜的食材,
花大量时间清洗、处理、熬煮、烹饪。他似乎有种强迫症,
不允许任何不属于食物本身的东西比如味精、鸡精、各种增香剂出现在他的厨房里。
他相信,最好的味道,来自食材本身和时间的魔法。
他会为了找到一种带着独特山野气息的野生菌菇,
跑遍整个郊区的山林;会为了复原一道古籍里记载的、几乎失传的点心,
对着半页残谱琢磨好几天;会为了让一碗阳春面的面条更筋道,
坚持用最传统的方式手擀、醒面,即使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他的菜,量不大,出菜也慢,
价格还比旁边那些用预制菜的快餐店贵一点点。熟客们懂他的好,但熟客毕竟有限。新客人?
大多被门口那冷清的景象吓跑了,或者被对面“极速味蕾”那炫酷的招牌吸引走了。亏损。
持续亏损。陈心不得不动用老爹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积蓄来填补。
他自己更是省吃俭用到了极点,一天三顿,常常就是白粥配咸菜自己腌的那种,
或者拿卖剩下的边角料随便对付一下。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夜深人静,
面对空荡荡的店面和日渐干瘪的钱包,那种无力感和挫败感,像潮水一样几乎将他淹没。
他是不是真的像高风说的那样,是个不识时务、注定要被淘汰的傻子?
是不是真的该把“良心”和“匠心”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扔掉,
去学学怎么用最低的成本、最快的速度、做出最能唬人的东西?
但每次这个念头强烈到快要压垮他的时候,他只要走进后厨,闻到那锅老汤的醇厚香气,
或者看到灶台上自己亲手打出来的那颗圆润饱满的鱼丸,心里那点将灭的火星,
就又会重新亮起来。他会想起老爹浑浊但坚定的眼神。
内求本真”的破旧食谱起的名字最后一页那句莫名其妙但似乎有点道理的话:“食不厌精,
脍不厌细,真味自存,外邪不侵。”也许……也许慢,真的有慢的好处?他不知道的是,
他这种近乎偏执的、拒绝一切“快捷方式”的做法,虽然没让他的生意兴隆,
却让他的身体和……味蕾?或者说,某种更深层次的感知力,被打磨得异常敏锐和纯粹。
他能轻易尝出食材的细微差别,能精准地把握火候的毫厘之变,甚至……他隐隐觉得,
自己做的食物,似乎真的带着一种……特别的“气”?一种能让人吃完后,
从胃里暖到心里的、很舒服的“气”?当然,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外人眼里,
他依然是那个固执、落魄、快要开不下去的“老古董”。绝境与“美食节”的请柬该来的,
总会来。房东下了最后通牒,这个月底,必须搬走。没有商量余地。
高风已经把三个月的租金都预付了。陈心站在门口,
看着房东略带歉意但更多是无奈和解脱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感觉天旋地转。
最后一根稻草。他靠着冰冷的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完了。真的完了。十几年的坚持,
像个笑话。他守住了老爹的手艺,守住了自己的“良心”,结果呢?一无所有。
连容身之地都要没了。他该怎么办?回老家?他老家早就没什么亲人了。去高风那里打工?
给他洗碗?光是想想,都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或者……就这么认了?关掉店,
找个电子厂拧螺丝?或者去送外卖?他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一片……死灰。
夕阳的余晖,像血一样,染红了小巷的墙壁。陈心坐在地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手机***,把他从麻木中惊醒。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大概是催债的?或者是推销的?他本能地想挂掉。但鬼使神差地,
他划开了接听键。“喂……?”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喂!请问是陈心,陈师傅吗?!
”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异常的兴奋和急促,像个刚中了彩票的年轻人,“哎呀!
可算找到您了!我是‘吃货在路上’的阿飞啊!您还记得我吗?
上个月我跟朋友来您店里吃过那碗红烧肉面!我的天!那味道!绝了!”陈心愣了一下,
好像……有点印象?似乎是有几个年轻人,在他店里对着一碗面拍照拍了半天。
“那个……有事吗?” 陈心有气无力地问。“有事!太有事了!
” 阿飞的声音激动得有点破音,“陈师傅!您知道吗?我把上次拍的视频发到网上,
就随便加了几句感想,说您这是‘快餐时代最后的良心’,
是‘被遗忘的灵魂味道’……结果!结果爆了!彻底爆了陈心更懵了:“……啊?
”“啊什么啊!陈师傅!” 阿飞比他还急,“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
‘未来美食节’组委会的人看到我的视频了!
他们正在找能代表我们城市‘本真味道’的民间高手!他们联系我,问您的联系方式!
说想邀请您……参加美食节!!”“未来美食节”?陈心听说过。
那是本市一年一度最盛大、最高端的餐饮界盛会!据说,能在上面露个脸的,
都是像高风那种级别的餐饮大鳄,或者米其林星级主厨!
他这种连店都快保不住的小摊主……去参加美食节?这不是开玩笑吗?“陈师傅?
您还在听吗?他们说,只要您愿意,他们可以提供展位!
而且……而且好像还有什么……‘特别推荐’名额!能直接面对最重要的评委和投资人!
” 阿飞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陈心握着手机,手心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看着眼前这间昏暗、破败、即将失去的小馆,又想了想高风那张得意的脸,
想了想小雅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一样的坚持……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愤怒、不甘、还有一丝……疯狂的情绪,
猛地冲了上来!“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异常的平静,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我去。”灶台边的“炼狱”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像一块扔进死水潭的石头。噗通一声,
然后……好像又没动静了?陈心捏着那个发烫的老人机,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脑子里还是嗡嗡响。美食节?特别推荐?评委?投资人?这些词,跟他,隔了十万八千里。
像……另一个宇宙的语言。他是不是……幻听了?或者,是哪个孙子恶作剧?很有可能。
他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去。还是先想想……下个月的房租吧。还有,
今天中午……好像还没吃饭。胃里又是一阵熟悉的、空落落的、带着点酸楚的……饿。
但他没去找吃的。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回了灶台边。看着那锅还在小火上煨着的老汤。
汤色更浓了。香气也更……沉了。像……藏着什么秘密?他拿起勺子,又尝了一口。这次,
好像……尝出点别的味道了?除了鲜,除了醇,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甜?回甘?
他皱着眉,又尝了一口。还是有。是错觉吗?还是……这锅汤,真的熬到时候了?
或者……是刚才那个电话,让他心里……起了点化学反应?不知道。他放下勺子,
开始准备那道“清心莲子羹”。莲子是他一颗颗用手剥出来的,
指甲缝里现在还残留着莲子心的苦味。百合是新鲜的,带着露水,
娇嫩得像……小雅以前的脸颊?操!又想到她了!糯米在水里泡着,粒粒分明,
像……水底的白沙石?他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另一个小砂锅里,加上水,
点燃了另一个更小的煤炉。火苗舔着砂锅底。他守在两个锅边。一个大锅,一个小锅。
一个浓烈,一个清淡。像……他自己心里的两个小人?一个还在挣扎着想活下去,
另一个……好像已经快死了?后厨里很安静。只有汤锅的咕嘟声,煤炉的呼呼声,
还有……墙角那只蟑螂或者它的兄弟姐妹?爬过的窸窣声。他盯着火苗。火苗跳动着。
红的。黄的。像……某种不安分的生命?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感觉自己……也像这锅汤一样。被小火,慢慢地,熬着。熬干了水分。熬出了苦涩。
也……熬出了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东西?是“匠心”?还是……就是傻?
“土鳖”进城与格格不入日子还是到了。未来美食节。陈心最终还是决定去了。
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匠心奖”他到现在都觉得那是个玩笑,
也不是因为阿飞在电话里吼着“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而是……他看着那锅越来越醇厚的老汤,看着那碗越来越清澈宁静的莲子羹,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得让更多人尝尝。尝尝这“慢”的味道。尝尝这“真”的味道。
哪怕……只有一个人懂。也算……没白熬?这念头,很可笑。很天真。
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但他还是去了。
借了张胖子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三轮车,把两个巨大的保温桶,几个小煤炉,
一摞白瓷碗,还有那块歪歪扭扭的木头招牌,
吭哧吭哧地运到了市中心那个……光芒万丈的国际展览中心。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
上下打量着他这身行头,眼神像看一个……***?“干什么的?”“参……参展的。
” 陈心拿出那张皱巴巴的邀请函。保安狐疑地接过去,看了半天,又打了个电话确认,
才一脸不情愿地放行。走进那巨大的、充满空调冷气的展馆,
陈心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蚂蚁掉进了一锅滚烫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油里。到处都是人。
穿着光鲜亮丽的人。
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什么元宇宙、什么NFT美食、什么味觉编程……。到处都是展位。
奇形怪状。科技感爆棚。灯光闪烁。音乐嘈杂。
各种……他从未闻过的、混合着香精和干冰的、***性的气味。
他看到了高风的“极速味蕾”展台。比上次看到的更大、更炫。围满了人。长枪短炮。
镁光灯闪个不停。高风穿着一身银色的、据说是“宇航服同款面料”的西装,
正在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主持人谈笑风生,介绍着他最新的“AI情绪定制分子甜品”。
陈心默默地低下头,推着他的小破三轮车,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或者,
一个巨大的、不合时宜的笑话。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角落。最小的那个。
旁边是……一个卖“人造肉汉堡”的,和一个推销“全营养代餐粉”的。大家看他的眼神,
都像在看……一个穿越来的古人。他把保温桶搬下来。把小煤炉点起来。
把那块木头招牌挂起来。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像……回到了他那个破旧的小巷。只是,
这里的空气,更冷。人心,也更……硬?无人问津的角落与一缕“清流”如他所料。冷清。
一上午。只有几个好奇的路人过来问了问。“这是什么?汤?”“多少钱一碗?
”“哦……有点贵啊。”“旁边那个分子冰淇淋好像更好玩。”然后就走了。陈心也不在意。
或者说,已经麻木了。他拿出自带的、硬得像石头的馒头,就着保温桶里的汤,默默地吃着。
汤还是那个味道。暖暖的。落到胃里,很舒服。他看着周围那些展位。
人们兴奋地品尝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五颜六色的“未来食物”。拍照。发朋友圈。惊叹。
赞美。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看着一场……热闹的、但极其虚假的……马戏表演?
也许。自己真的错了?也许。这个时代,真的不再需要……这种“慢”的东西了?
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火星,好像……又快被这冰冷的现实浇灭了。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在他摊位前响起:“请问……还有莲子羹吗?”陈心抬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但眼睛很亮,很干净。她看起来……有点疲惫,
脸色也有点苍白,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有。” 陈心点点头。“能……给我来一碗吗?
” 女孩的声音很轻柔,带着点犹豫,“我……我刚才在前面尝了点东西,
胃里有点不舒服……闻到你这边的味道,好像……很清淡?”陈心没多问,
给她盛了一碗温热的莲子羹。女孩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然后,眼睛蓦地睁大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整碗羹都喝完了。喝完后,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她看着陈心,
眼睛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师傅。真好喝。喝完了……感觉心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能再买一碗吗?我想带给我爷爷尝尝,
他最近……心情不太好。”陈心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带着真诚谢意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
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他摇了摇头,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
用打包盒装好:“送给你。不要钱。”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很温暖:“谢谢您!
”她提着莲子羹,转身融入了喧嚣的人群。陈心看着她的背影,
又看了看自己锅里那依旧在慢慢熬煮的汤和羹。心里那点快要熄灭的火星。
好像……又顽强地……亮了一下?也许。这个操蛋的、快得像疯狗一样的时代。
还是……需要一点点……慢的东西?一点点……能暖到心里的东西?就像……这碗汤?
角落里的香气与“懂行”的老饕人来人往。像潮水。喧嚣。嘈杂。光怪陆离。
陈心坐在他的小角落里,像一块被潮水遗忘的礁石。保温桶里的汤和羹,
还在安静地冒着热气。那香气,很淡,很固执,像个不合时宜的梦,
试图在周围那些浓烈、***、充满化学感的“未来”气味中,
艰难地撑开一小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没人过来。他的面前,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大家路过,
目光扫过来,好奇?轻蔑?或者,只是单纯的……看不见?他低下头,
看着自己脚尖前那块被踩得发亮的地砖。上面有一道裂纹,像……他手掌上的某条生命线?
饿。胃又开始叫了。他拿出早上没吃完的半个馒头。硬的。冷的。
就着保温桶里自己的汤,小口小口地啃。汤是温的。落到胃里,总算……驱散了一点点寒意。
“嗯?”一个声音,带着点意外和探寻的意味,在他头顶响起。陈心抬起头。逆着光。
看到一个身影。穿着熨帖的中山装,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很亮,像鹰。带着一种……审视?或者,只是纯粹的好奇?
胸前挂着牌子——特邀评委。完了。是来赶他走的吗?嫌他这摊位太“丢人”,
影响“未来美食节”的形象?陈心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馒头往身后藏了藏。
老者却没有看他,而是微微弯下腰,凑近那两个保温桶,仔细地嗅了嗅。他的鼻子动了动,
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猎犬在分辨气味。“这汤……” 老者开口,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穿透了周围的喧嚣,“是老母鸡和猪骨吊的底?
还加了火腿和瑶柱?熬了……起码十个钟头以上吧?”陈心愣住了。这……这人是神仙吗?
光闻闻就知道?他有点结巴:“是……是的。熬……熬了快一整天了。”老者点了点头,
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像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又指了指旁边那个小一点的桶:“这个呢?甜香里带着清苦,是莲子和百合?”“……是。
还有糯米。” 陈心更惊讶了。这人……是他的知音?还是……只是个懂行的老饕?
“有意思。” 老者直起身,看着陈心,
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把他心底那点不安和窘迫都看穿,“小伙子,一样给我来一碗。不用多。
”陈心赶紧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差点碰倒旁边的小煤炉。
他手忙脚乱地找出两个最干净的白瓷碗谢天谢地,早上洗过了,
先小心翼翼地盛了小半碗老火汤,汤色金黄清澈,只有几颗油星星点缀其间。
然后又盛了小半碗莲子羹,奶白粘稠,散发着淡淡的、让人心安的清香。他双手把碗递过去。
手,控制不住地有点抖。老者接了过去。他没有立刻吃。而是先拿起汤碗,放在鼻尖下,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样子,虔诚得像是在……朝圣?然后,
他才拿起配套的小瓷勺,舀了一小勺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他没有立刻咽下去。
而是含在嘴里,细细地品。陈心紧张地盯着他。心跳得像擂鼓。他怕。
怕老者下一秒就皱起眉头,说“味道不对”,或者“火候差了”。他爹说过,真正懂吃的人,
舌头比什么都刁。老者的眉头,确实微微动了一下。但不是皱起,而是……舒展了开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看了陈心一眼,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惊讶?或者……感慨?
他没说话。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很慢。很专注。仿佛这碗普通的汤里,
藏着什么山珍海味,或者……时间的秘密。一碗汤,见底了。老者放下碗,拿起那碗莲子羹。
依旧是先闻,再尝。第一口下去,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再次看向陈心,这次,
眼神里的惊讶更浓了,还带着一丝……探究?仿佛在问:你这羹里,到底放了什么?
陈心心里更紧张了。难道……自己瞎琢磨的“清心”效果,真的被尝出来了?
还是……哪里做得不对?老者依旧没说话,只是继续安静地、一口一口地,
把莲子羹也吃完了。两只碗,都空了。干干净净。老者放下碗,用旁边提供的廉价纸巾,
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后,他看着陈心,沉默了片刻。
就在陈心以为他要开始点评或者批评的时候,老者却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
但很真诚:“小伙子,不容易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陈心的鼻子,
莫名其妙地有点发酸。“在这个‘快’得像失控了的时代,
还能有人……愿意花这种‘笨’功夫,去做这种‘老实’的东西……不容易。
” 老者感慨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这味道,很干净。也很……难得。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从怀里掏出一张制作精良、带着烫金字的名片,
递给陈心:“老夫古云生。这是我的名片。或许……以后用得着。”陈心颤抖着手接过名片。
中华食文化研究会 会长 古云生。他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古云生!
那个传说中活着的“食神”?!那个据说一句话就能捧红一家餐厅,
也能让一家百年老店关门的泰斗?!他……他竟然……“好好做。
” 古云生没在意陈心的失态,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两个保温桶,
“真的东西,总会有人懂的。只是……需要时间。”说完,他背着手,转身,慢慢地走开了。
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某种特殊的韵律上,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被“看见”的角落古云生的出现和停留,
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原本平静对陈心而言是死寂的湖面。他前脚刚走,
后脚立刻就有几个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记者围了上来!他们显然是认出了古云生,
并且看到了他对这个不起眼摊位的“特殊关照”!“您好!请问您是陈心师傅吗?
”“刚才古老先生是特意来品尝您的汤羹吗?”“您这‘老火靓汤’有什么独门秘方吗?
”“听说您获得了‘匠心传承奖’,能谈谈您的感想吗?
”“您对现在流行的分子料理和AI烹饪怎么看?”问题像潮水一样涌来。
闪光灯晃得陈心睁不开眼。他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他只是个快要失业的小厨子啊!
他下意识地想躲,想跑。但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发现嗓子干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
旁边几个同样被古云生“冷落”了的、展位豪华但门庭冷清的“大厨”或“品牌代表”,
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这边。有嫉妒,有不屑,有好奇,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酸楚。
而更远处,高风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大概也没想到,
自己眼中的“老古董”、“垃圾”,竟然会得到古云生这种级别人物的青睐!混乱中,
陈心闻到了自己保温桶里飘出的、那熟悉的、温暖的香气。那香气,像一只温柔的手,
轻轻安抚了他那颗惶恐不安的心。他深吸一口气。他想起了他爹。想起了那本破书。
想起了自己这十几年的坚持。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关注是福是祸。
但他知道,至少在这一刻,他做的东西,被人“看见”了。被一个真正“懂”的人,
“看见”了。这就……够了吗?不知道。但他挺直了腰杆。聚光灯下的“老古董”记者?
闪光灯?话筒差点杵到脸上?陈心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的猫,天旋地转,
找不着北。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躲,但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问题,
都是……让他头皮发麻的关注。“陈师傅!请问您对获得‘匠心传承奖’有什么感想?
”“古老先生是不是特别欣赏您的汤羹?”“您这种‘慢食’理念,
是对当前快餐文化的一种反思吗?”“听说您的店快要关门了,这次获奖会改变您的决定吗?
”“您和‘极速味蕾’的高总是什么关系?是竞争对手吗?”问题一个接一个,
像冰雹一样砸下来。陈心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
却发现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像个真正的木头人一样,
僵在那里,任由那些镜头和目光把他像珍稀动物一样围观。幸好,
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及时赶到,以“采访需预约”为由,勉强帮他解了围。记者们悻悻地散去,
但临走前投向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探究和……某种预备搞个大新闻的兴奋。
陈心靠在冰冷的保温桶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不,比那还累。
心还在怦怦狂跳,手心里全是湿冷的汗。“陈心!行啊你小子!真人不露相啊!
” 李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连古云生老先生都惊动了!
这下你可要火了!”陈心看着她兴奋得发光的脸,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火?他不想火。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他的菜,守着他的店。可现在,好像……不行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那个熟悉的、虽然破旧但安全的角落里,
推到了一个巨大的、刺眼的、他完全不熟悉的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身上。暖洋洋的?不。
是……灼热的。让他浑身不自在。甚至……有点想逃。清净不再的“净土”第一天的美食节,
就在这种混乱、意外、和陈心本人的极度不适中结束了。他的汤和羹,在古云生品尝之后,
确实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有人尝了之后,赞不绝口,
说找到了“小时候的味道”、“妈妈的味道”;也有人撇撇嘴,
说“太清淡了”、“没什么特色”、“不如隔壁的分子冰淇淋***”。收摊的时候,
两大桶东西竟然卖掉了将近一半。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但陈心并没有多少喜悦。
他只是觉得……更累了。应付那些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质疑的目光和问题,
比他在后厨熬十二个小时的汤还累。他推着他的小破三轮车,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
疲惫地往回走。路过“极速味蕾”的展台时,看到高风正被一群粉丝和记者簇拥着,
意气风发地介绍着他的下一个“颠覆性餐饮概念”——好像是叫什么“元宇宙营养液”?
高风也看到了他,隔着人群,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一丝冷意的笑容。
陈心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回到家那个即将不属于他的家,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钻进厨房。他只是把自己扔在那张硬板床上,
看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像黑色闪电一样的裂缝,一动不动。脑子里很乱。
像一锅煮沸了的粥。古云生的名片,被他随手放在床头。那上面的烫金字,在昏暗的光线下,
似乎微微闪着光。他感到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切,是真的吗?
还是……他因为快要撑不下去,而产生的某种……濒死前的幻觉?第二天。
陈心依旧推着他的小三轮,准时出现在了美食节的角落摊位。但他立刻发现,
情况……彻底不一样了。他的摊位前,竟然……排起了长队!队伍里,
有昨天尝过味道回头的老饕,有被网上信息吸引来的年轻人,有拿着相机的自媒体博主,
甚至……还有几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投资人或餐饮业同行的人!陈心有点懵。“老板!
来碗老火汤!”“我要那个莲子羹!昨天我女朋友喝了说特别好!
”“听说你这是古法熬制的?能采访您两句吗?”“陈师傅,我们是XX餐饮集团的,
想跟您谈谈合作……”各种声音涌过来,让他应接不暇。他只能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机械地舀汤、盛羹、收钱他坚持明码标价,跟昨天一样,没涨价、回答着各种问题。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猴子。那份他以为能找到的“平静”,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喧嚣,是关注,是……他最不擅长应付的“人情世故”。
毒蛇的窥伺高风自然也看到了陈心这边的“盛况”。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个角落里卖老火汤的“老古董”,竟然抢了他这个“未来美食引领者”的风头?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尤其是在有这么多媒体和潜在投资人在场的情况下!
他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他对着身边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眼神阴鸷的助理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助理点点头,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很快,陈心的摊位前,就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先是一个戴着大墨镜、打扮妖娆的女人,自称是某著名美食博主。她尝了一口陈心的汤,
立刻夸张地尖叫起来:“天哪!这是什么神仙味道!太好喝了!姐妹们,你们一定要来尝尝!
” 然后就举着手机开始疯狂***直播,
背景里故意把陈心那简陋的摊位和朴素的穿着都拍了进去,
嘴里说着各种阴阳怪气的“赞美”,
什么“反差萌”、“接地气”、“最原始的感动”……引来一群人围观起哄。
陈心被她那股劲儿弄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被展览的……土特产?紧接着,
又来了两个自称是“食品安全监督员”的人,拿着各种仪器,
对着他的汤锅、保温桶、碗筷一通检测,问东问西,表情严肃,还不停地拍照记录,
搞得好像他这里是什么卫生黑点一样。排队的客人看到这阵仗,立刻少了一半。然后,
一个看起来像是喝醉了酒的壮汉,摇摇晃晃地挤到摊位前,大声嚷嚷着陈心的汤味道不正宗,
肯定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还差点把保温桶给打翻!陈心看着这一切,心里跟明镜似的。
是高风。除了他,不会有别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
只是觉得……有点恶心。还有点……悲哀。为了“赢”,就可以这样不择手段吗?
就可以这样践踏别人的心血和尊严吗?这就是所谓的“快餐时代”的“成功法则”?
他默默地看着那个醉汉还在胡搅蛮缠,看着旁边一些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看着自己锅里那依旧在散发着温润香气的汤。心里,那点刚刚亮起的火星,
似乎又被浇上了一盆……冰冷的脏水。“清心”之用就在这时,
那个醉汉大概是演得太投入了,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撞翻旁边那个装着莲子羹的小煤炉!
如果这锅滚烫的莲子羹被打翻,后果不堪设想!陈心眼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反应,
他一步跨上前,伸手……不是去扶那个醉汉,
而是用一种极其巧妙、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动作,将那个小煤炉往旁边轻轻一拨!
堪堪避开了醉汉倒下的身体!醉汉“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哼。而陈心,
却因为这一下急促的动作,
牵动了之前熬夜积累的疲惫和内腑隐隐的旧伤也许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脸色猛地一白,身体晃了晃。恰在此时,一直站在旁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的古云生老先生,
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用手肘轻轻在陈心后腰某个部位托了一下。
一股温和、清凉、却又极其浑厚的力道,瞬间透入陈心体内!
陈心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后腰升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原本因为疲惫和情绪激动而有些混乱的气血,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脑子里那股因为喧嚣和压力而产生的烦躁感,也如同被清泉洗过一般,变得清明、宁静!
他惊讶地看向古云生。古云生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收回手肘,看着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醉汉,
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些脸色各异的“监督员”和“美食博主”,
淡淡地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火气都这么大吗?看来……是该喝点清心败火的东西了。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那个“美食博主”脸色一僵,
讪讪地收起了手机。那两个“监督员”对视一眼,也默默地收起了仪器。而那个醉汉,
听到“清心败火”四个字,又看到古云生那平静却带着威严的眼神,酒好像瞬间醒了大半,
也顾不上装了,爬起来就想溜。“站住。” 古云生叫住了他,“你刚才说,
这小师傅的汤有问题?”醉汉吓得一哆嗦:“没……没有!我……我喝多了,胡说八道!
对不住!对不住!” 他连连作揖,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一场闹剧,
就这么被古云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陈心看着古云生,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更大的疑惑。
这位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他刚才那一下……是巧合?还是……?
古云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笑了笑,指了指那锅莲子羹:“看来,你这‘清心’羹,
不仅能清口腹之欲,还能……清旁门左道啊。不错,不错。”他没再多说,又背着手,
溜达着去别的展位了。陈心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那股流遍全身的清凉感,虽然已经消失,但那种……内腑被滋养、心神被安抚的感觉,
却异常清晰。他隐隐觉得,自己这门“笨”功夫,还有这锅看似普通的莲子羹,
似乎……真的藏着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香饽饽”与“烫手山芋”古云生老先生那句轻描淡写的“不错”,
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远未平息。第二天,当陈心依旧推着他的小破车,
带着那两桶冒着“老实”热气的汤和羹,出现在展馆角落时,
他发现……世界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不再是无人问津。不断有人循着那独特的香气,
据昨天网上开始发酵的“角落里的匠心”、“古老先生推荐的神秘靓汤”之类的帖子找过来。
有真心好奇的美食爱好者,端着碗,小口品尝,然后闭上眼,
露出一种……仿佛在喧嚣中找到片刻宁静的、满足的表情。
有举着手机、开着直播的探店博主,一边夸张地描述着“入口即化”、“醇厚悠长”,
一边将镜头对准陈心那张因为熬夜和紧张而显得有些憔悴、不善言辞的脸,
试图挖出点“反差萌”的素材。有穿着考究、神情倨傲的所谓“专业食评人”,拿着小本子,
先是皱着眉审视了一番这简陋的环境,然后极其矜持地尝了一小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看不出是褒是贬。甚至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投资人或餐饮集团代表的人,递上名片,
笑眯眯地问陈心有没有兴趣“扩大规模”、“接受投资”、“打造个人品牌”。
陈心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突然被发现是珍惜物种的大熊猫?被各种目光包围,有善意的,
有好奇的,有审视的,也有……毫不掩饰的、想从你身上捞一笔的算计。他很不习惯。
甚至有点……抗拒。他还是那个只会默默做菜的陈心。他不知道怎么应对镜头,
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些关于“理念”、“创新”、“市场定位”的问题。
他只会说:“就是用心熬的。” “我爹教的。” “没什么特别的。
”这种“笨拙”和“不专业”,在某些人眼里,
或许成了“质朴”、“真实”;但在另一些人眼里,则是不识抬举、难堪大用。而他自己呢?
他只是觉得……更累了。应付这些人,比应付高风的挑衅还累。
他甚至有点……怀念起昨天上午那种无人问津的冷清了。至少,那时候,他可以安安静静地,
跟他的汤待在一起。“气”的流动与锅里的“道”晚上收摊回到家,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倒头就睡。他坐在后厨那张瘸腿凳子上,对着那口空了的汤锅,
发了很久的呆。白天那些人的反应,那些复杂的眼神,那些他听不懂的问题,像一团乱麻,
在他脑子里缠着。他不懂什么叫“品牌”,什么叫“市场”。他只知道,
把该放的东西放进锅里,用对的火候,花够的时间,
等着它变成……好吃的、能暖人心的东西。这就够了吗?他想起了那本《万象源初诀》。
那上面,除了几个简单的炼体动作和那个慢得要死的吐纳法门,
其实还有一些更奇怪的、他以前一直看不懂、觉得是胡说八道的东西。比如,它说,
“天地有气,万物有灵,食亦有气。”还说,“心念到处,气之所聚。以心御气,注之于食,
食之气,可感天地,可安五脏,可定心神。”以前他觉得这是扯淡。食物就是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