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丰收,打记事起,就觉得自己这名字起得有点……名不副实。
我们白土村,在江南水乡也算是个不起眼的小村落。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的都是土里刨食的日子。
按理说,叫“丰收”这名字,该是爹娘盼着我能给家里带来好收成,或者至少自己能活得顺顺当当。
可偏偏,我好像生来就跟“好运”这两个字犯冲。
怎么说呢?
就说这喝水吧,别人喝就是解渴,我喝,十回里倒有三回能呛着,眼泪鼻涕一把抓,咳得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刚从水鬼手里逃出来。
走路,平地都能左脚绊右脚,摔个结结实实。
村里的黄狗见了别人摇尾巴,见了我,老远就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好像我欠了它八辈子的骨头。
小时候跟着爹下地,人家孩子拔草是拔草,我拔草总能连着秧苗一块儿薅起来;人家孩子拾粪是拾粪,我拾粪,不是踩进哪个野坑崴了脚,就是被突然窜出来的蛇吓得魂飞魄散。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知道,田老实家那个叫丰收的小子,是个“好运绝缘体”,沾上他就没什么好事儿。
连我爹,一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庄稼人,有时候看着我,都忍不住叹气:“丰收啊,你说你这孩子,咋就……唉!”
那声叹息里,有心疼,有无奈,还有那么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娘倒是总护着我:“孩子好好的,没病没灾就成了,啥倒霉不倒霉的,净瞎说!”
可我知道,她夜里偷偷去村口的老槐树下烧纸,嘴里念叨着求各路神仙保佑我平安顺遂,别再磕着碰着。
其实我心里也憋屈。
谁不想顺顺当当的?
谁不想出门捡个铜板,下地多收几斗粮?
可老天爷好像就专门盯着我,变着法儿地给我添堵。
我想不明白,我田丰收,没偷过鸡,没摸过狗,没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连带着运气也这么背呢?
有时候,望着田埂上绿油油的庄稼,看着夕阳把云彩染成金黄色,我心里会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真想有一天,我也能挺首腰杆,让爹娘脸上有光,让村里人不再用那种带着点同情又有点疏远的眼神看我。
我想告诉他们,我田丰收不光会摔跤,不光会喝水呛着,我也能干活,也能像个爷们一样顶天立地!
可这种想法,往往在我下一次不小心踩到牛粪,或者被屋檐掉下来的瓦片砸到脑袋之后,就又蔫了下去。
我摸着生疼的脑门,或者洗着沾满秽物的鞋子,心里那股子憋屈劲儿就更浓了。
“老天爷啊,你跟我有仇是吧?”
我常常在西下无人的时候,对着天空小声嘀咕。
天空看着我, 白云不说话。
就这样,我在白土村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七岁。
个头不高不矮,身子骨看着还算结实,就是脸上总带着点小心翼翼,眼神里也少了同龄人该有的那种无忧无虑。
我知道,这都是拜我那该死的“好运气”所赐。
那天,我正挑着两桶水,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为了防止水洒出来,我走得格外慢,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的路,生怕哪个石子儿又跟我过不去。
可有时候,不是你盯着路就没事儿的。
“砰!”
一声闷响,我感觉肩膀一沉,左边的水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桶水“哗啦”一声,大半都泼了出去,浇了我一头一脸,顺带把旁边路过的一条大黄狗也淋成了落汤鸡。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还没来得及心疼那桶白挑的水,就听到一个尖利又带着点傻气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哎呦!
谁啊!
哪个不长眼的撞了本少爷!”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完了。
这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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