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新坟,铁柱跪在泥泞里。
石碑上"林秋月"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白,旁边小土堆埋着老秦的烟袋锅。
秀儿往火堆里添黄纸,火舌卷着纸灰飞向铅灰色的天。
"这是秋月姐留下的。
"私塾先生递来染血的笔记本,钢笔字娟秀工整:"西月十七日,组织同意在黑虎山建立根据地..."铁柱摩挲着书页间的干麦穗,那是第一次护粮行动时秋月夹进去的。
晒谷场上聚集了百十号人。
铁柱举起那支勃朗宁手枪时,有人嗤笑:"拿个娘们玩意儿吓唬谁?
"砰!
子弹擦着说话人头皮飞过,打穿屋檐下的马蜂窝。
人群炸开锅时,青年沉声道:"从今往后,护粮队改叫麦浪支队。
"深秋的麦茬地里,铁柱带人挖出纵横交错的地道。
秀儿发明了"消息树"——砍倒白杨树代表鬼子进村,升起红灯笼意味着安全。
私塾先生用石灰在墙上画战术图,瘸腿的他够不着高处,铁柱就蹲下让他骑在肩头。
第一场雪落下时,他们截获了日军运输队。
铁柱趴在雪窝子里,看秀儿扮成新娘子接近马车。
盖头飞起的瞬间,二十架钉耙从道旁麦垛里刺出,车夫还没摸到枪就被掀翻在地。
山田的报复来得迅猛。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爆竹声掩盖了枪响。
等铁柱赶到时,私塾先生倒在血泊里,眼镜碎成冰渣,手指还死死抠着墙上的战术图。
那夜麦浪支队多了七座新坟,却收留了三十多个逃难的乡亲。
惊蛰雷声里,铁柱站在山岗上远眺。
返青的麦苗下埋着土地雷,废弃水井连着暗道,每个草垛都可能飞出子弹。
更远处,星火般的根据地在太行山麓渐次亮起,如同春风吹过的野火。
清明时节的雨丝缠着纸灰,在杨家沟上空织成灰蒙蒙的幔帐。
铁柱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手指摩挲着铜钟裂纹。
三个月前山田砍在钟身的刀痕犹在,断口处却生出嫩绿的新芽。
"这钟声有讲究。
"秀儿裹着秋月留下的灰布斗篷,指尖划过钟面斑驳的铭文:"老村长每逢初一十五,总在卯时敲七长八短。
"少女忽然踮脚敲响铜钟,惊得铁柱慌忙去拦,却见几只山雀扑棱棱落在枝头,摆出三纵两横的队形。
当夜地窖里油灯摇曳,私塾先生的遗物铺了满地。
铁柱突然按住张泛黄的节气歌谣:"你们看!
"纸角暗褐色污渍下,隐约显出用米汤写的密语:"钟鸣九响,血燕归巢。
"更声敲过三更时,秀儿突然扯开棉被夹层。
霉味扑鼻的棉花里,藏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钥匙,柄上刻着北斗七星。
铁柱想起老村长临终时望向祠堂的眼神,抄起铁镐就往祖祠跑。
供桌下的青砖被撬开时,尘封二十年的木匣重见天日。
匣中《齐民要术》的书页间,夹着张晋北地形图。
铁柱的手指在"黑风岭"处顿住——那里用朱砂画着血燕标记,旁边小楷标注:昭和十一年冬,特高课鸠山班。
"怪不得鬼子来得这么准。
"秀儿攥紧地图,指甲几乎掐破泛黄的宣纸。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暗桩标记,像张笼罩在根据地上空的毒蛛网。
五更天,铁柱带着地图敲响山神庙门。
开门的老道往他身后张望片刻,突然吹熄灯笼:"进来说。
"神像后的密室中,电台指示灯明明灭灭,译电员小周正在破译密电:"...确认飞蛾己潜入麦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