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北的六月,麦浪翻滚如金。
杨铁柱蹲在地头,粗糙的手掌抚过沉甸甸的麦穗,指缝间簌簌落下几粒新麦。
远处山梁上飘着几缕炊烟,那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杨家沟。
"柱子哥!
"清脆的嗓音惊起田垄间的麻雀,扎着蓝头巾的秀儿挎着竹篮小跑过来,"娘让送的水。
"少女鼻尖沁着汗珠,粗布衣裳掩不住窈窕身段。
铁柱接过陶罐时碰到她微凉的指尖,两人脸上都飞起红云。
突然,村口老槐树上的铜钟发了疯似的响起来。
铁柱霍然起身,看见西边天际腾起黑烟。
他抄起镰刀往村里跑,身后麦浪哗啦啦分开又合拢,像被无形的手撕开的伤口。
村道上己乱作一团。
戴圆框眼镜的私塾先生拖着瘸腿边跑边喊:"鬼子进村了!
"铁柱冲进自家院子,正撞见父亲抄起铡草刀。
五十岁的老庄稼汉手在发抖,刀刃却首首对着门外:"带你娘往北坡跑!
"马蹄声裹着尘土卷进村口。
领头的日军大佐山田一勒缰绳,枣红马前蹄扬起,踏碎了晒谷场上的笸箩。
他抽出军刀划开粮垛,金黄的麦粒瀑布般倾泻,刀尖挑起颗麦粒对着阳光端详:"支那猪不配吃这样的粮食。
"铁柱猫腰钻进麦秸堆时,听见秀儿的尖叫。
透过缝隙,他看见三个日本兵拖着少女往打谷场去,蓝头巾落在泥地里。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热血首冲脑门。
正要冲出去,却被老村长死死按住。
"留得青山在..."老人花白胡子颤抖着,话音未落,山田的军刀己穿透他胸膛。
血珠顺着刀槽滴在麦粒上,老村长攥住刀刃的手青筋暴起:"后生...报仇..."铁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打谷场那边传来布帛撕裂声,秀儿凄厉的哭喊刺破苍穹。
他摸到腰间的火镰,火星溅在干燥的麦秸上,火苗轰地窜起三丈高。
"着火了!
"浓烟中日军阵脚大乱。
铁柱背起昏迷的秀儿钻进地道时,听见山田气急败坏的吼叫:"烧光!
杀光!
抢光!
"地窖里飘着艾草苦香,油灯将十几张面孔映在土墙上。
货郎打扮的女子摘下破毡帽,乌黑辫子垂落肩头。
"我叫林秋月,平西游击队联络员。
"她解开蓝布包袱,露出裹在《三字经》里的勃朗宁手枪。
铁柱盯着那支枪,眼前又浮现老村长倒下的身影。
角落里的秀儿突然干呕,少女颈间淤紫指痕触目惊心。
铁柱娘抹着眼泪给她披上外衫,老铁蹲在磨盘旁吧嗒旱烟,火星明明灭灭。
"昨天被抢走的麦子,够鬼子吃半个月。
"秋月指尖划过手绘地图,"他们在黑风岭修了粮库。
"瘸腿猎户老秦猛地抬头,独眼里燃起火光:"那地方三面绝壁,只有鹰愁涧能上去。
"铁柱霍然起身,镰刀哐当砸在磨盘上:"护粮队算我一个!
"二十几个后生跟着站起来,地窖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吼声。
秋月却按住激动的青年们:"现在去就是送死,得用脑子。
"月光从透气孔斜射进来,照着秋月演示如何用竹筒传声。
秀儿突然开口:"我能混进劳工队。
"少女撕开衣襟露出伤痕,"就说被二狗子糟蹋了去寻死。
"铁柱要拦,却被她眼里的决绝震住。
三日后正午,黑风岭飘起炊烟。
扮作乞丐的秋月蹲在溪边,看着秀儿和十几个姑娘被押进山门。
少女故意踉跄,将藏着石灰粉的荷包掉在岗哨前。
伪军捡起来闻了闻,淫笑着塞进怀里。
子夜时分,山崖垂下十几条草绳。
铁柱咬着匕首往上攀,掌心被粗绳磨得血肉模糊。
岗楼里突然传来惨叫,接着火光冲天——秀儿得手了!
青年们顺着燃烧的粮库外墙滑下,背起粮袋就往鹰愁涧跑。
身后枪声大作,老秦突然推开铁柱。
子弹穿过老人胸膛,血沫喷在粮袋上。
"走..."独眼猎户最后的力气推着粮袋滚下山涧。
铁柱回头时,看见山田的军刀映着火光劈下,秋月的辫子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