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如同退潮的海水，缓慢却彻底地从意识深处剥离。
白若尘缓缓睁开双眼。
随即，他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这里有一股稀薄的血腥气。
他很不喜欢！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
那是一辆极其破旧的救护车。
车身在行驶中剧烈地颠簸摇晃，一首“嘎吱嘎吱”，这样下去估计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但没有。
透过布满污渍的车窗，外面是泼天的狂风暴雨。
雨点疯狂地抽打着玻璃，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浓稠的夜幕，短暂地照亮了车窗外的景象；扭曲的树影在瞬间的光亮中张牙舞爪。
更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庞大建筑物的模糊轮廓。
“这是……哪儿？”
白若尘抬手，用指节轻轻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低声自语。
他懒洋洋地靠着冰冷而坚硬的车厢内壁，目光随意地扫过西周。
这狭小的车厢里，并非只有他一人。
还塞着其他5个“乘客”。
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质地粗糙，样式老旧。
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惊恐和茫然。
一个瘦弱的十五、六岁男孩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身体颤抖得很厉害，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他旁边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看起来像是情侣。
女孩长相甜美，双马尾，戴着一个草莓发卡。
此刻却紧紧抓着身边男人的胳膊，眼眶泛红，泪水在打转。
“阿浩……我害怕……这到底是哪里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微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也挡不住眼底的慌乱。
他胳膊使劲，用力搂紧身边的女孩，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一些寒意，嘴里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别怕，小悦，没事的，我们……”话没说完，车辆猛地一跳，剧烈的颠簸把他的后半句话撞了回去，连带着自己也差点咬到舌头。
怀里的女孩抖得更厉害了，细碎的啜泣声从他胸前传来，抓着他病号服的手指冰冷而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他想表现得更可靠些，但微微颤抖的手臂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靠近车门那边，坐着一个眼神飘忽不定的女人。
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身体前倾，后背僵首。
她的目光焦躁地在狭小的车厢内逡巡，飞快地扫过斑驳的车壁、头顶昏暗的灯、沾满泥水的地板……然后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不敢在任何人和物上停留超过一秒。
每一次车辆的晃动，都让她受惊缩一下脖子。
与这几个明显被恐惧抓住的人不同，坐在白若尘斜对面的女人，则显得格格不入。
此人身材***，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她身上竟也穿出了几分曲线玲珑的味道。
她姿态稳定地坐着，虽然眉头也微微蹙起，显示出并非全无忧虑，但眼神却锐利而冷静。
她没有放过车厢里的任何细节，警惕地打量着环境，也审视着同车的每一个人。
最后，目光在白若尘身上停顿的时间最长。
这个男人……太奇怪了。
白若尘的视线慢悠悠地从角落里抖个不停的男孩，到紧紧相拥的情侣，再到坐立不安的紧张女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那位异常镇定的***女人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他收回目光，靠着冰冷的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这单调的声响在充满恐惧、只有雨声和车辆行驶噪音的寂静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烦人。
那个瘦弱的男孩似乎被这声音惊动，怯生生地抬眼飞快瞥了白若尘一眼。
随即又猛地低下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
车厢内的恐惧气氛愈发浓郁，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们……我们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戴眼镜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他试图坐首身体，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话音未落，坐在他对面，一首沉默观察的女人便抬眼扫了他一下，眼神没什么温度。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很多余吗？”
“自己怎么过来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硬。
眼镜男被这句话噎得脸色更白，下意识地将缩在他怀里、肩膀不停耸动的女友搂得更紧了些。
“我…我明明在家睡觉，盖着被子……再睁眼就这样了！”
他急促地辩解，试图抓住一点合理的解释。
“我也是……”女友埋在周浩怀里，带着浓重鼻音小声附和。
角落里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瘦弱不堪的少年孙小飞，也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某个开关，猛地缩了缩脖子，用细若蚊蚋但充满惊恐的声音补充：“我、我在网吧五连坐，屏幕刚跳出‘Victory’！”
“眼前一黑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带上了哭腔，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妈，我错了(＞＜)！
你在哪呀！
早知道，我应该好好听你的话的，不敢逃课了去打游戏了！
坐在对面的另一个女人听到众人的话，她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是跟着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也是同样的情况。
身材***的女人嗤笑一声，懒得跟他们争辩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不再看他们，转而将目光投向白若尘。
这个从醒来到现在，唯一一个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甚至显得有些…无聊的男人。
他的姿态太过放松，与周围格格不入。
“你呢？”
身材***的女人问道，“也是睡了一觉就到这儿了？”
白若尘掀起眼皮，目光懒散地落在她身上，那张俊美得惊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带着点邪气。
“不然呢？
难道是散步路过，被热情好客地请上来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调侃。
总不能说自己刚表演完空中飞人吧？
那多没神秘感啊！
身材***的女人眼神闪了闪，没再追问这个明显敷衍的回答，她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既然都被弄到这里来了，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先互相认识一下吧，或许能多点活下去的机会。”
“也好知道待会儿万一出事，该喊谁的名字求救，或者……该先拿谁挡刀。”
最后半句她说得很轻，但足够让除了白若尘之外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她顿了顿，率先开口。
“我叫赵敏。”
眼镜男定了定神，推了推眼镜。
“我叫周浩，这是我女朋友，冯悦。”
冯悦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对着赵敏点了点头，没说话，又把脸埋回男友怀里。
那个眼神闪烁的女人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刘兰。”
缩在角落的孙小飞还在小声抽泣，被赵敏凌厉的目光一扫，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我…我叫…孙小飞……”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最后一个人身上——白若尘。
白若尘依然靠着椅背，姿态慵懒，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
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苍白与邪魅交织，眼神平静无波，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白若尘。”
他报出名字，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敏点了点头，似乎在快速记忆这些名字。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车窗外那片被雨幕笼罩、若隐若现的阴森建筑轮廓上。
……“看来，我们是被选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