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菱美,出门看看去。”
鲁天二话不说,拥护着菱美往外就走。
久旱求雨,这个热闹不能不凑。
菱美柔情似水,完全服从鲁天的安排。
这夫唱妇随的关系,真好。
鲁天也是暗自舒服。
鲁天携手菱美,柔情蜜意,不曾想才走到院子中间,就听到门外传来重重捶打门环的声音。
砰砰砰——二人面面相觑。
什么人这么无礼?!
鲁大师不是一般人,鲁家大院高宅深户,家中虽不养仆奴护院,但地位崇高,且口碑深厚,一般人是不敢随意前来骚扰的。
随即是一个粗野汉子焦急的嚷叫声,还带着哭腔:“鲁大师,鲁……大师,鲁大师,快……快开开门。”
“应该是有急事找您。
鲁大师,我赶紧去开下门看看。”
菱美挣扎着,从鲁天怀中出来。
“好的,你快去。”
鲁天也是点点头,应允道。
菱美提着裙子,嗯了一声。
看着菱美纤巧的背影,感觉她不仅知书达理,还是一个有是非观念,懂轻重缓急的美女。
菱美三寸金莲那般轻盈,匆匆小跑己到了大门后。
哗啦。
门一打开。
只见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汉子,就是嚎啕大哭着,在大门口一个劲的磕头。
菱美当时就吓一大跳。
鲁天也是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看这汉子,不仅衣装齐整,身上还有些许配饰,不像是赤贫人家,应该家境可以,多少会有些家底。
“鲁大师,您行行好吧,快点给我爹打一口棺材吧。”
哭着,磕着,中年汉子央求着。
菱美一眼认出来,来者是张员外的小儿子。
她也是跟着忧心如焚:“张大哥,你……你爹也……”中年汉子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哽咽着说:“三个多月不下雨了,我家的井水也见了底。
就算一人一天只一碗水,也难以为继。
我爹……我爹为了全家几十口人……急……急死了。”
说完,中年汉子几乎昏死过去。
看得出来,张大哥也是一天喝不上几口水,嘴唇都干裂了。
一小股南风刮过,竟还吹掉张大哥一小块嘴皮。
北风又吹回来,糊在张大哥的下巴。
真的是太干了。
菱美也是心焦得很,要知道这张家是大户,要是大户都扛不下去了,这方圆百里,用不了多久就得饿殍遍野,再用不了多久,就得整村整镇甚至整城的绝门灭户。
虽然张员外是急死的,短时间内倒还不至于全家断水,可是井水见底,再不下雨的话,这张家几十口人,怕是熬不下去。
穷苦人家忍饥挨饿习惯了,能扛更久。
相比穷苦人家,张家的人多是养尊处优,一旦断水,怕是扛不了多久。
“眼下干旱了三个多月,大家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凡事必然从简,葬礼什么的,自然是无法考虑。”
张大哥咽了咽口水,连口水都干了,咽的不过是空气罢了。
张大哥脸上也是干菜色,苦苦着继续道:“可是再怎么从简,一口上好的棺材,总不能没有吧。
鲁大师,您说是不是。”
菱美在一旁,搀扶起中年汉子,侧脸对鲁天道:“张大哥是个大孝子。”
孝子可不能怠慢了。
“去,给张大哥一口水吧。”
鲁天吩咐菱美道。
菱美却悄悄拉了拉鲁天的袖子。
鲁天不解的问:“怎么了?”
菱美看鲁天不能会意,也无可奈何,但是水,在谁家都是稀罕物,的确是不能随便给人喝的。
只好当着张大哥的面,菱美极其委婉的对鲁天说:“鲁大师,您……您也没有多少水了。”
长期不下雨,连大师都没水了。
大师家的水,也是抿着喝,一口当十口用。
鲁天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因而听菱美这样一说,也是肉疼到尴尬。
不动脑子也知道啊,大旱之年,黄金都没用了,只有水才是最宝贵的。
眼下这一口水,黄金不换。
张大哥当然是明白人,知道鲁大师是个五谷不分的慷慨人,但是鲁大师家这位尚未明媒正娶的夫人,可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极其能精打细算。
张大哥赶紧磕头:“鲁大师,我不渴,我不喝水。”
这样说着,张大哥己经渴的不行,强忍着浑身的干渴,苦苦哀求道:“只求大师为我家老爷子打一口上好的棺材。”
鲁天正要慷慨的满口应承下来。
想不到菱美又拉了拉他袖子。
鲁天还是不解其意。
菱美一看,鲁大师不会意。
鲁大师只晓得心系天下,体恤民间疾苦,根本不晓得衣食住行有多不容易。
她也是无可奈何,过一会儿只能明说了。
先过一会儿吧。
得罪人的事情,缓缓再说。
但松口是不可以松口的,菱美内心的主意定定的,稳如泰山。
这一天天的,连水都喝不上几口,马上就是烈日炎炎,骄阳似火,那才是更难熬的时候;能活下来坐着不动就很不容易了,谁还有能力去干活。
尤其打棺材,这不仅是体力活,还是脑力活。
搞不好要送命的。
届时,别人的棺材没打好,大师自己还送了命,谁来给大师打棺材?
大师要是就这么走了,她无依无靠一个弱女子,还是未婚就嫁了的,岂不是……鲁天虽然不清楚菱美具体在想什么,但是看菱美的表情,就清楚她想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迅速调用了鲁大师的智商储备,当场就醒悟过来,为什么菱美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以及尴尬的表现。
原来,这木工打棺材,是有禁忌的。
鲁大师是木工大师,行业内摸爬滚打出来的崇高地位,自然不可能不晓得这一点。
※打好了别人入土,打不好自己入土。
※这就是木工打棺材的大忌。
所以木工界就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给天打给地打不给死人打,说的就是木工不打棺材。
不过,鲁天很快就释然了。
原来根据鲁大师的记忆,别的木工不能打棺材,不敢打棺材,鲁大师是破天荒的例外,他能打棺材。
所以特事特办,张大哥才会上门来找鲁大师打棺材。
只是菱美不答应。
菱美当然不能答应!
差不多缓够了。
菱美这才说:“张大哥,你应该知道的,并不是鲁大师不愿意给你爹打一口上好的棺材。
而是这大旱之年,活着尚且不易,动一动就感觉天旋地转。
不是吗?”
张大哥知道菱美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是眼下除了鲁大师,任何人都没有可能帮忙了。
菱美心疼的看看鲁天,幽幽说:“鲁大师最近也虚弱了许多,要是再不下雨,鲁大师和我,怕也是支撑不了多久。”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要是再强求下去,就不是求人帮忙,而是上门索命的黑白无常。
张大哥当然明白这个处境,可是……真是走投无路了。
老爹不能入土为安,张家子孙后代如何安宁??
但一时半会,张大哥也是再难以启齿。
是的,也只有在这大旱之年,人们才真正体会到了,人畜一般、众生平等,身份地位这些,在生存面前,屁都不是。
张员外何等身份地位,没有水了,就算想抢水也没地方抢去,整个家族都陷入了缺水状态,身份地位这些还不如别人跪下来求一口水呢。
张大哥也深知,自己这般来祈求鲁大师打口棺椁,是真的不如人家跪下来求一口水更有尊严。
求一口水,鲁大师再困难,也是会给的。
这求一口棺材,这是要求人家用命来施舍。
菱美思索片刻,转折了一下,说:“不过张大哥既然求上门来,我也不能丢了鲁大师的面子。
鲁大师乃是方圆百里的大善人,扶危济困从不推辞,这一点家喻户晓。”
张大哥听菱美口气缓和,却丝毫也没有感觉到轻松,因为他很清楚,虽然不知道菱美将要说什么,但肯定不会答应给打一口上好的棺材。
果然。
菱美轻声的说:“家里尚有草席一张,就送与张大哥吧。”
“这……”张大哥欲言又止。
然后,又磕了几个响头。
菱美只好避开一下。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张大哥还是难免感到沮丧。
几个月没有下雨,枉死的人比正常年份多了十数倍,怕不是连阴间的宅子都满员了,地府阎王都没有多余的房子安置冤魂。
大多数人家,谁不是草席一卷,就地掩埋。
这大旱之年,凡事从简,哪怕是张员外这样的大户,也不应该强人所难了吧。
菱美的眼神不仅慈善,而且不容质疑。
任何人再强求下去,便真是不懂道理了。
张大哥前前后后都看在眼里,也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的厉害。
鲁大师家这未明媒正娶的娘子,可真不是一般人。
虽然不好意思再张口哀求,但是也不能就这样离开了,只能赖在这里磕头不止了。
菱美是不会心软的,关键时刻狠毒莫过妇人心嘛,但是鲁大师会心软,眼下就看鲁大师肯不肯临危受命了。
张大哥就这样闷声不吭,磕头不止。
额头都磕破了。
地上的泥土染上了些许的殷红。
菱美自然是于心不忍。
但是于心不忍没有用,她于心不忍了,就得搭上自己的性命。
张大哥,可真是孝子。
孝子太难应付了。
原本能说会道的菱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也是闷声无语。
大旱之年,打棺材都没有力气?
旁边的鲁天虽然一首没有说话,但他并不这样想。
他现在可谓是精力充沛,更是满腔热血,完全彻底的被为民***、与民为善这些义薄云天的神仙念头缠身,正该大展身手,好好打造一口上好的棺材。
是时候慷慨大义的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