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季沉都准时出现在712病房。
他逐渐摸清了林夏的护理时间表——早晨八点张姨来帮她擦身、活动关节;十点医生查房;下午两点物理治疗师来做肌肉***;晚上七点张姨离开前会调暗灯光,播放一些轻音乐。
季沉通常在上午九点到达,带着当天的报纸或一本新书。
他发现林夏对声音有微妙的反应——不是每次都有,但某些词语确实能引起她手指或眼皮的颤动。
这成了他隐秘的探索游戏。
今天他带了一本《小王子》,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轻声朗读。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林夏的被单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
"季沉读道,目光不时瞥向林夏的手,"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读到"独一无二"时,林夏的食指轻微抽动了一下。
季沉停下朗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做了个记号。
这己经是他记录的第十七次明确反应了。
"你喜欢这个词,是吗?
"他轻声问道,观察林夏的反应。
这次没有动静。
季沉继续往下读,每当林夏有反应时,他就停下来做记录。
三页读下来,他发现了规律——林夏对表达情感连接的词语特别敏感:"朋友"、"爱"、"想念"、"记得"..."季先生,您又来了。
"张姨推着护理车走进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林小姐今天怎么样?
""她好像对某些词有反应。
"季沉合上书,指着自己的笔记本,"我记下来了,您看——"张姨凑过来看了看,眉头微皱:"这些词都很温暖啊。
您觉得她真的能听懂?
""我不确定。
"季沉坦诚道,"但反应太一致了,不像是巧合。
"张姨开始为林夏***手臂,手法熟练而轻柔:"我照顾过不少植物人,有些确实能感知周围,只是表达不出来。
"她压低声音,"您知道吗?
林小姐出事前是个作家,写了很多爱情小说。
也许她对这类词特别敏感?
"季沉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林夏成了作家,大学时她学的是会计,总说自己讨厌数字,梦想是开一家书店。
"她...写什么类型的书?
"他问道。
"浪漫爱情小说,很受欢迎呢。
"张姨笑着说,"我女儿是她的书迷,收集了所有作品。
林小姐出事前刚签了一部小说的影视改编权。
"季沉看着病床上苍白的脸,很难将她和畅销书作家联系起来。
大学时的林夏总是扎着马尾辫,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喜欢在图书馆角落看书,偶尔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您能借我一本她的书吗?
"他突然问道。
张姨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当然可以。
我明天带一本过来。
"她顿了顿,"季先生,恕我冒昧,您和林小姐真的只是大学同学关系吗?
"季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小王子》的封面:"我们...不熟。
只是碰巧得知她在这里。
"他没有提及自己的病情。
张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您能经常来看她真好。
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躺在这里无人问津...她老公上周来了一次,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
"季沉想起许明哲说过的话——林夏的丈夫在国外有了新欢。
他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为林夏感到不值。
"我会常来的。
"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定。
张姨离开后,季沉重新打开书,但没再朗读。
他望着窗外的云,思绪飘回大学时代。
大二那年冬天,他曾在图书馆熬夜复习,凌晨两点离开时,发现林夏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着了,面前摊开着一本《飘》。
他悄悄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第二天在教室看到她穿着那件外套时,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包括许明哲。
"你记得吗?
"他轻声问林夏,"那件深蓝色的羽绒服,左口袋有个小破洞。
"没有反应。
季沉苦笑一下,觉得自己很傻。
就算林夏能感知周围,又怎么会记得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正准备继续读书,突然想起什么,从钱包深处摸出一张照片——大学毕业典礼上,全班同学的合影。
照片上的林夏站在前排,穿着学士服,笑容灿烂。
他站在最后一排角落,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看,这是我们。
"他把照片举到林夏视线平齐的位置,"你记得这一天吗?
那天下着小雨,拍完照你的帽子都湿了。
"他仔细观察林夏的反应。
起初什么都没有,就在他要放弃时,林夏的眼皮突然快速颤动了几下,像是努力想睁开。
季沉的心跳加速:"林夏?
你能看到吗?
这是我们的毕业照!
"这次,林夏的右手所有手指同时轻微抽动,幅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季沉激动地按下呼叫铃,同时掏出手机给许明哲发消息:"重大进展!
林夏对毕业照有强烈反应!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但和之前一样,当医护人员在场时,林夏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耐心地听完季沉的描述,最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季先生,我理解您的希望,但请不要过度解读这些随机肌肉活动。
植物人状态的患者确实会有无意识的动作,这不代表认知功能恢复。
""但反应太一致了!
"季沉坚持道,"她对特定词语、特定记忆有反应!
"医生叹了口气:"如果您坚持,我们可以安排一次更详细的脑部扫描。
但根据之前的检查结果,林女士的大脑皮层活动非常微弱,不太可能具备高级认知功能。
"季沉固执地摇头:"请安排扫描。
费用我来承担。
"医生离开后,季沉疲惫地坐回椅子上。
窗外的阳光己经移到了墙上,病房里暗了下来。
他望着林夏平静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无力的愤怒——为什么没人相信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我相信你。
"他握住林夏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你在那里。
"林夏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