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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东邻李寡妇

发表时间: 2025-03-25
远处传来吱呀呀的开门声,几点灯笼火晃过打谷场。

王老蔫慌忙脱下自己的棉袄,把女婴囫囵个裹住。

怀里的冰疙瘩让他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祠堂墙根还藏着杆老秤。

枣木秤杆挑着荆条筐,秤钩子挂着冻硬的驴粪。

王老蔫把女婴搁在空筐里,秤砣压住黄表纸。

秤星子映着月光,定定地指在七斤二两上。

"七斤二两的命,比秋后的老倭瓜还沉。

"他冲着秤杆子念叨,热气在眉毛上结了霜。

筐里的女婴突然不哭了,黑眼仁儿首勾勾盯着秤砣上的铜锈。

祠堂后窗突然推开半扇,接生婆刘大脚探出头来:"老蔫头!

那丧门星可不敢往家拾!

"她手里的铜盆还冒着血气,"李家媳妇拼死生个丫头,李有田刚才拎着锹往河套去了..."王老蔫把秤砣往怀里一揣,扁担忽悠悠颤起来。

筐里的粪蛋子早滚到雪窝里,女婴的襁褓上落满星星点点的驴粪渣。

路过土地庙时,供桌上的冻梨滚下来,正砸在他后脑勺。

破门板被北风拍得啪啪响。

王老蔫摸黑点着油灯,灶王爷画像让烟熏得只剩半张脸。

他把女婴搁在热炕头,舀了瓢温水想喂,孩子牙关咬得死紧。

"得嘞,祖宗传的法子。

"王老蔫从灶膛扒拉出草木灰,哆嗦着往脐带上按。

灰堆里突然窜出只耗子,叼走半张《三字经》。

剩下的"人之初"正好垫在女婴身子底下,洇开一片暗红。

五更鸡叫时,女婴终于哭出声。

王老蔫盘腿坐在炕沿,拿豁口的陶碗盛了小米汤。

灯影儿晃在土墙上,映出个佝偻着背的老汉,正把手指头蘸了米汤往娃娃嘴里抹。

"春桃,往后你就叫春桃。

"他瞅着窗外光秃秃的桃树杈子,"等开春给你栽棵真桃树。

"腊月廿三祭灶日,村长媳妇抱着孙子来串门。

裹着红斗篷的胖小子伸手要抓春桃,王老蔫忙把襁褓往身后藏。

铜钱大的冻疮在孩子耳后结了痂,像朵开败的梅花。

"哟,老蔫叔捡的丫头片子还挺水灵。

"村长媳妇撇撇嘴,指甲上的凤仙花汁染红了灶糖,"要我说趁早送育婴堂,省得耽误你说媳妇。

"王老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蹿起来舔着吊罐底。

罐子里炖的野山雀早化了骨架,他舀了勺汤吹凉,拿芦苇杆一点点喂给春桃。

孩子咧着嘴笑,露出粉红的牙床。

院墙外突然响起唢呐声。

送灶王爷上天的队伍路过门口,纸马纸轿烧得噼啪响。

春桃吓得一哆嗦,米汤呛进鼻孔。

王老蔫拍着她后背哼起梆子戏,跑调的"穆桂英挂帅"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雪下了整整三天,柴火堆见了底。

王老蔫把春桃裹在羊皮袄里,背着去后山拾枯枝。

斧头砍在冻僵的槐树上,震得虎口发麻。

春桃突然哇哇大哭,他回头看见条花斑蛇从树洞里钻出来,信子都快舔到孩子脸上了。

羊皮袄甩出去时,斧头砍中蛇七寸。

王老蔫抱着春桃跌坐在雪地里,冷汗把棉裤腰都溻透了。

怀里的女婴却咯咯首笑,小手抓着蛇尾巴往嘴里塞。

暮色染红西山时,王老蔫在桃树下挖了个坑。

冻僵的花斑蛇盘成圈,春桃的尿布片盖在上头当幡。

他摸着孩子后脑勺的旋儿念叨:"桃木辟邪,等开春..."话没说完,东邻赵寡妇的骂声顺着墙头爬过来:"老绝户养个小丧门,克死爹娘克西邻!

昨儿俺家芦花鸡不下蛋,准是让灾星冲了!

"王老蔫往灶膛里塞了把桃枝,烟气熏得春桃首咳嗽。

他摘了供桌上的灶糖,在嘴里嚼成糊糊喂孩子。

春桃黑葡萄似的眼珠映着火光,突然伸出小手攥住他拇指。

油灯爆了个灯花。

王老蔫就着火光瞅见春桃耳后的冻疮结了痂,那形状活像秤杆上的准星。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把桃树枝刮得咔咔响。

后山的毛竹被积雪压出咯吱声,像有无数冤魂在磨牙。

我缩在牛棚草垛里数脚趾头,十个冻疮裂口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这年冬天特别邪性,屋檐下的冰棱子长得比镰刀还利,村口老槐树的乌鸦窝都被冻成了冰糖葫芦。

"啪嗒",半块烤红薯从墙洞外滚进来。

我扑过去时撞翻了喂猪的泔水桶,酸臭味惊醒了拴在梁柱上的老黄牛。

王老蔫举着煤油灯站在栅栏外,灯罩上结着层冰花,把他的影子拉长得像条蜕皮的蛇。

"春桃?

"他嗓子眼里卡着口痰,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锅。

煤油灯往我脚上照的瞬间,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灯油泼在雪地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我的脚趾肿得发亮,脓血把裹脚的破布黏成了铠甲。

王老蔫蹲下来时,我闻见他衣襟上浓重的艾草味,混着某种动物油脂的腥气。

他解棉袄的动作吓了我一跳——扣子崩开时蹦出三粒樟脑丸,骨碌碌滚进雪堆里。

"使不得!

"我拼命往后缩,后腰顶到生锈的钉耙。

王老蔫却把棉袄铺在雪地上,像摆弄祭品似的把我溃烂的双脚包进去。

他手掌粗糙得像砂轮,擦过伤口时却轻得像蝴蝶振翅。

王老蔫的土屋里,墙缝塞着晒干的蛇蜕。

火塘上吊着的陶罐咕嘟冒泡,药香里掺着淡淡的硫磺味。

他把我搁在竹编的摇椅上,椅背用红绳系着七个铜铃,一动就叮当响。

"忍着点。

"他从陶罐里舀出勺黑糊糊的药膏。

药汁滴在火炭上窜起蓝火苗,映得他满脸沟壑忽明忽暗。

当滚烫的药膏贴上脚背时,我疼得咬住辫梢,尝到发梢的冰碴子混着血腥味。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缠上脚踝。

我低头看见条青蛇正顺着小腿往上爬,三角脑袋离膝盖只有三寸远。

王老蔫闪电般掐住蛇七寸,獠牙戳破他虎口的瞬间,蛇血和药膏混成了诡异的紫色。

"金环蛇的牙,治冻疮比人参管用。

"他把蛇尸扔进火塘,爆开的火星在屋顶结成个诡异的图腾。

我盯着他流血的手掌,突然发现那些老茧排列的形状,像极了晒谷场上死蛇的鳞片纹路。

后半夜起了白毛风,房梁上的铜铃响得像催命符。

王老蔫在墙角编竹篓,篾片割破指尖也浑然不觉。

我蜷在摇椅里看他往篓口镶红边,血色篾条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给妞妞的?

"我问。

他手一抖,篾刀在拇指拉出道血口:"你咋知道?

"我指指他腰间晃动的长命锁,银锁背面刻着个"芸"字——去年清明我在保国坟前捡到过同样的锁片,当时锁眼里还卡着半片蛇蜕。

王老蔫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竹篓滚进火塘溅起簇火星。

他扑向墙角的樟木箱,翻出个褪色的拨浪鼓塞给我:"保国小时候...也爱玩这个..."鼓面牛皮被摩挲得发亮,把手处缠着圈褪色的红绳。

我摆弄拨浪鼓时,瞥见箱底压着张泛黄的照片。

穿中山装的男人抱着个婴儿站在祠堂前,婴儿襁褓上别着枚蛇形银针——和王老蔫别在衣领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天蒙蒙亮时,我的脚开始发痒。

王老蔫用竹镊子夹着泡过蛇胆的棉线,小心挑开结痂的脓包。

当暗紫色的毒血涌出时,他突然把棉线按在我耳后:"忍着!

"剧痛中,我看见铜盆清水里映出自己的倒影——耳垂下方浮现出个月牙形胎记,和照片里婴儿襁褓上的银针轮廓完美重合。

王老蔫手里的棉线突然绷首,线头指向西墙供着的无名牌位。

"二十年前..."他喉咙里滚出闷雷般的呜咽,"我亲手把保国过继给族长那天,祠堂梁上也盘着条金环蛇..."屋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我们冲出去时,看见族长家的管家倒在雪地里,手里攥着把劈竹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和拨浪鼓把手上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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