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大行皇帝遗诏,正式广传于天下,两京一十三省的藩王、勋贵、封疆大吏,全部得到了消息。
其中各地藩王需要受到严密监视,他们不仅不能入京吊唁,就连封地都不能出,必须得留府默哀。
各省的承宣布政司(地方最高行政长官),需要上表哀悼,并负责稳住地方行政平稳过渡。
比如奉迎新皇入京的路线一旦确定下来,途经哪些省、府、州、县,地方官们肯定都得好好表现,整饬行宫,修路安民,以求能够给新皇留下个好印象。
这同样也算是奉迎之功,对于地方官来说便是未来晋升的政治资本……言归正传。
湖广安陆,兴献王府。
司礼监三大秉笔之一的曹景,率先前来宣布遗诏。
朕绍承祖宗丕业,十有六年,深惟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仁孝明睿,德器天授,伦序当立。
当遵奉《皇庆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与庙堂诸公合议复核,广示天下,迎奉来京,嗣皇帝位。
庙堂群臣,皆应同心辅政,凡军国政事,悉依祖宗旧制,绍治维稳于内。
嗣君未至之日,如有突发,该当加急禀告,遵奉处置。
毋致稽缓,天下乃安,故谕。
安陆府隶属于湖广,距离京师顺天府足有两千里。
秉笔太监曹景在拿到遗诏的第一时间就带人快马赶来,星夜兼程,七天而至,着实是尽了心的。
“殿下。”
曹景拱手道:“陛下己然大行,奴婢奉太后懿旨,先行前来宣布遗诏。
崔驸马带领的奉迎团,应该五日左右也会抵达。”
曹景说完,便抬手把遗诏奉上。
同时。
他也顺势瞧清了面前的兴献王之子,锦服加身,贵气无比,尽显皇族气概。
“陛下明明正值壮年,怎会如此……”朱洛辰按照自家母妃的提前嘱咐,并没有立即接过遗诏,而是满怀悲伤的道:“我父王去年刚走,现在独留母妃一人,我为独子,又岂能安心弃母赴京……”三辞三让。
这是必要的流程。
旁侧。
姜澜也侧过身体,做掩面哀伤之状。
她有点佯装之态……也有点本能的触景感伤……下一刻。
“殿下的至情至孝,臣民共认,是以天命加身,上德昭彰。”
秉笔太监曹景应声跪地,他把遗诏双手举过头顶,道:“然今朝天命若此,殿下当以国家和万民为重,太后于京期盼,百官皆待天子正位奉还,天下不可一日无主。”
内宫有教习馆,常年设置十八博士。
像曹景这样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往往学识上佳,又机敏过人,否则他也混不到现在的位置。
另外。
当曹景说完这些话以后。
周围的王府一众官员,更显振奋之意。
这一转眼殿下就要变成陛下了。
他们可都是板上钉钉的潜邸旧臣、从龙之功啊!
比如长史吴介,他乃正德十二年的三甲同进士,原本仕途前景有限,又无甚背景,遂选择了前来地方王府任职,正五品……原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却没想到。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吴介双眸绽放着精光,他己经在畅想自己未来的前途无量了。
除此之外。
王府还有正六品的审理,从七品的侍读、侍讲、侍书,正八品的纪善、典宝、奉祠、典仪、典善、良医、工正……仪卫……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朝廷任命的。
姜澜真正的心腹,屈指可数。
现在从龙在即。
他们自然都有些按耐不住了。
“王儿,确应以国家万民为重。”
姜澜深吸一口气,她主动道:“曹公公这一路奔波辛苦,还是早点安排他用膳休息吧。”
姜澜重生西世,她最深的感悟便是……大势不可违之。
但凡聪明之人。
都必须得顺势而为,再借势、用势。
倘若一味的想要逆水行舟。
九成九都会被淹死。
几乎不可能存在意外。
“多谢王妃体恤。”
曹景再度俯首,却也把手中的遗诏举的更高了。
毫无疑问。
如果传命奉诏的差事没办好。
那他今儿个就得跪死在这里……“母妃所言极是。”
朱洛辰上前两步,用双手接过遗诏,尔后他道:“吴长史,你带曹公公下去好好歇息,用膳敷药,都得调理妥当。”
曹景骑马日夜兼程,大腿两侧隐隐渗出血迹,两千里跑下来,真心是个苦差事。
长史吴介拱手领命,曹景也强撑着起身谢恩……待两人离开以后。
周围的众多王府官员,立马传出了零星的陛下之称。
姜澜闻声柳眉微挑的道:“不得放肆,在奉迎团来之前,一切照旧,我儿依旧是藩王,当称殿下。”
众人拱手:“是,王妃。”
人群中。
王府侍讲周召多看了姜澜两眼,他发现王妃好像一下子变得稳重了非常多。
须知。
小王爷进京承袭大统,恐怕就得认张太后为母。
以周召过往对王妃的了解,王妃应该会哭的甚是伤心才对。
然而。
周召不知道的是……姜澜曾经确实爱哭,控制不住的就会感伤流泪,可再多的眼泪,三世轮回下来,也流的差不多了。
她往后再有泣不成声的模样。
不用怀疑。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接下来。
姜澜又吩咐了一些接待奉迎团的准备工作。
尔后她才带着自家儿子回到了内堂……“吾儿,你即将承袭大统,登基称帝,现在有何感想?”
姜澜饶有兴致的询问出声。
朱洛辰却是嘴一撇的道:“母妃,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当皇帝,又是天下万民,又是太后期许……我怕……”朱洛辰真有些怕。
这两京一十三省,九州天下,能有那么容易坐稳的吗?
单是想想都难。
朱洛辰只想做个逍遥藩王,从未想过当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