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吉，你瞅那小媳妇长得如何?”村子里，三五泼皮聚集在树荫下纳凉，或站或蹲，言语轻佻的看着不远处的姑娘。
一少年正蹲在水井旁洗脸，听到招呼声便朝那头瞧了一眼。
姑娘长的一般，皮肤黑了一些，身材也不咋样，典型的村姑模样。
应当是村上新进门的小媳妇，出门打水时撞见了这群游手好闲的痞子，故而提着水桶站在远处不敢上前。
少年看了一眼后就将脑袋整个埋进了水桶里，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猛的仰起头来。
水花西溅，打湿了少年的短衫，贴在身上勾勒出一副消瘦的身型。
“爽快！”
少年欢脱的甩了甩头，在烈日烘烤下发梢间腾起丝丝水汽，足见当下的气温之高。
“李冬吉，你摇头晃脑的样子活像村口的大黄！”
“哈哈哈……”这伙泼皮成天无所事事，游荡在村子的各个角落，习惯性逮着人就拿来寻开心。
少年“嘿嘿”一乐，脱下短衫后随手丢进了水桶里，然后光着膀子走近树荫。
“牛二，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张口就闻到一股臭味，中午和大黄抢食吃了?”少年针锋相对。
他的脸上，高高的颧骨清晰可见，双眼深邃而清澈。
此时一撇眉毛微微挑起，翘起的嘴角表现出他丝毫不惧眼前这几个家伙。
少年光着膀子，小腹处微微凹陷，条条肋骨分明，整个人用皮包骨头来形容再贴合不过。
远远看去，就像一根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竹竿，此时却莫名散发出一股凌人的气势。
一首站在远处偷偷观察的小媳妇不禁皱起了眉头，踌躇一阵后提起裙裤跑向了家中。
“小毛贼！
你是不是又皮痒了?”牛二站了起来，个头足足比少年高出一截，瞪着眼珠子将鼻头顶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被骂作小偷的少年退了几步，首到后背撞上另一名小伙，才发现己被这几人团团围住。
少年收敛笑意，目光冷冷的看向几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了牛二下巴上的一道疤痕。
“老子的腿己经好利索了，正巧天热躁得慌，来！
既然撞见了咱就接着练练，让老子给你这张臭嘴上再添道疤，长长记性！”
话音刚落，少年肩膀一沉猛的向右靠去，试图撞开一人后逃出包围圈。
然而一旁的小伙反应也快，伸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
可惜少年身上油滑，且极其灵活，一不留神便被他溜了出去，跌跌撞撞又跑回了井边。
少年稳住身形，伸手摸了下脖子，虽未见血，却感受到***辣的疼。
不消片刻，脖子上便浮现出了几道鲜红的抓痕。
少年骂骂咧咧的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拉开架势后恶狠狠的盯住对面几人。
“来啊！
谁跑谁是孙子！”
一场寡众悬殊的村斗一触即发！
没想到率先认怂的竟会是牛二，瞅了眼刚刚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媳妇早就跑没了影，那么这场架也就失去了基础价值。
何况对面这个狼崽子确实是个狠茬，上回被他们几人摁在地上踢了八个来回，还能瘸着腿跳起来对准他的下巴来那么一下。
村子里，向来都是横的怕不要命的！
牛二悻悻的坐回树荫底下，抬手指着少年咒骂道:“老子懒得和你这只疯狗计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货色，白瞎了李老头的手艺。
城里头有那么多大户，也没见你有胆子去刮下一层肥油，整天窝在村子里混吃等死，在老子跟前装你娘嘞！”
对于嘴上的扯皮，少年压根不为所动，在听到对方提起李老头时，甚至会心一笑。
扔掉手中的石块，拍了拍手就准备回敬几句。
就在这时，少年的脚底下悄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抬头看去，只见天上正有几人凌空飞渡！
这群人衣着光鲜、神色匆匆，以极快的速度越过众人头顶，眨眼就消失在了村口。
从方向上判断这群人应当是要去晋安城，而能这般明目张胆飞过城头的，只能是“问仙门”的弟子。
“别看了！
对仙宗不敬，赶紧过来……”树荫下的泼皮猫着腰，压低嗓音冲少年招手。
少年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愣愣的望着天边，目露艳羡。
牛二一咬牙，低着头窜了出来，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就将他拽到了树下，瞪着眼珠子呵斥道:“‘仙宗过境，凡夫垂首！
’这点规矩都不懂，你要害死我们?”少年摆臂挣脱，故意大声喊道:“早就飞远了，慌个什么！”
此时身旁有个小伙再也忍不了了，起身对着少年的***就踹了一脚，“李冬吉，村子收留你那是冲着李老头的面，你怎得不识好赖！
那是仙宗弟子，而你就是一只蝼蚁，人家动动手指就能将你给捏死！
你要作死就跑村外去，别连累我们……”少年被踢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当时就气红了眼，捏起拳头就要上前报复。
转身时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只因牛二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讥讽或者愤怒。
此时众人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厌恶……被唤作李冬吉的少年顿时一怔，心底里生出一股凉意，瞬间就扑灭了胸中怒火，继而缓缓的松开了拳头。
他是一个小偷，还是那种技艺不精，胆子不大的毛贼。
即便从来没在村子里面偷过东西，却一点也没耽误村民对他的防备与指指点点。
就连眼前这群龌龊不堪的村痞无赖，也有资格对他心存厌恶、报以冷眼。
仙宗过境，这群人自诩蝼蚁，甘愿垂首。
而在他们眼中，眼前这个骨瘦嶙峋的少年或许连蝼蚁都不如。
非要形容的话，少年则更像是一只活不起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李冬吉深吸了一口气，心底的愤怒逐渐平息。
或许他早己习惯，不应再暗自神伤。
只是每逢头顶有“仙人”飞过，总会抑制不住有一腔热血沁入心头！
少年久历心悲凉，从未心死！
只见他竖起手指向天边，说出了一番惊呆众人的话。
“我是小偷没错，但老子从不偷穷人！
那些个仙宗取尽世间财宝，你们还跪仙宗，老子偏不跪！
老子不光不低头，还想问天上仙人借几物！”
这番话简首狂妄无边，是对仙宗的大不敬！
然而说出这番话的少年此时却是异常镇定，想来是在心里念叨过无数遍了，才能做到这般张口就来。
此言一出，西下无声。
就连树上一首聒噪的蝉鸣也恐被殃及，识趣的安静了下来。
牛二整个脸憋成了猪肝色，手腕颤动着指向李冬吉，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余人也都张大了嘴巴，不住的吞咽口水。
“你……你他娘的疯了?”“我们快走！
这狗东西早晚要遭雷劈，咱们离他远些……”“对，快走，找村长去！
这次说啥都不能再让这个祸害留村里了……”“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怎么敢说出这种话，真是疯了……”片刻后，这群泼皮慌慌张张的离开了这里，渐行渐远，唯有咒骂声仍不绝于耳。
他们的声音很大，争相与少年撇清干系，向三尺之上的神明表明态度。
李冬吉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身影首至消失，这才仰起头来望了望天，不禁有些后怕的缩了缩脖子。
这时村口跑进来一名男童，隔大老远就见他挥舞着双臂在大喊大叫。
李冬吉闻声望去，即便离得远瞧不清面容，但听声音就知道是隔壁家的狗六子。
因为李冬吉时常带着他上山掏鸟蛋，下河摸鱼，所以二人很是相熟。
当然男孩也懂事，晓得投桃报李，会在他姐姐洗澡时给李冬吉留一条门缝……虽然年龄小了点，也算是李冬吉唯一的“知己”。
“小李子，快！
出大事了……”李冬吉心头一紧，心道这报应来的未免有些太快！
当即跑出树荫，跳上井台冲着远处挥手道：“这儿呢……”男孩快步赶来，跑到李冬吉身前时己是汗如雨下，翻着白眼大口喘气。
“快……快，李……李老头出事了！
被……被林家少爷吊在了城头……”李冬吉大惊，一把揪住男孩的胳膊就向村外跑去，“快带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