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三层的雕花窗推开半掌宽时,苏砚闻到了胭脂香里混着的铁锈味。
他此刻扮作跑堂伙计,托盘上的翡翠酒壶映出大堂全貌。
东南角那桌漕帮汉子看似在划拳,实则袖口都藏着分水刺;西北雅间垂着的湘妃竹帘后,时不时闪过铜算盘的金光——那是盐商们惯用的暗号。
"客官您要的二十年女儿红。
"苏砚躬身将酒壶放在天字号房门前,余光瞥见门缝里渗出的血线。
三天前城隍庙的遭遇让他格外警觉,漕运衙门突然加强各码头巡查,师父留下的竹筒里却只有半张残缺的河图。
门内突然伸出一只染着丹蔻的手,指尖在壶颈轻轻一叩。
苏砚瞳孔微缩,这分明是黑市流通的"叩玉听声"之术,专验酒中是否掺毒。
"小郎君好生面嫩。
"珠帘晃动间,身着石榴裙的女子斜倚门框,腰间银铃随着呼吸轻颤,"这醉仙楼的规矩,送天字房的酒要用青玉壶。
"苏砚背后渗出冷汗。
他昨夜潜入酒窖时明明查验过,所有天字房酒具都是翡翠质地。
除非......这女子在故意试探。
"姐姐恕罪。
"他故意让嗓音带着颤音,"新来的掌柜说青玉壶都送去翻新了。
"说话间袖中暗藏的鱼线己缠上门栓,只要对方有异动,立刻就能封住其咽喉。
女子忽然轻笑,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
苏砚耳膜刺痛,恍惚间看到银镯内侧刻着的八卦纹——这是机关世家慕容氏的标记!
未等他反应,女子突然贴近耳畔:"子时三刻,漕运衙门的货船要过闸。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
苏砚借势后退,瞥见女子裙摆下露出的鹿皮靴——靴尖沾着星芒砂,这种产自西域的毒砂,正是三年前师父失踪那夜,码头栈桥上遗留的痕迹。
大堂己乱作一团。
五六个漕帮汉子掀翻酒桌,当中簇拥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
苏砚认出这是漕帮三当家"翻江鳄",据说能在水下闭气半柱香。
此刻他正揪着个盐商衣领,酒碗碎片抵在对方喉头。
"敢在漕帮地界玩阴的?
"翻江鳄的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说!
谁指使你在货舱藏火药?
"苏砚闪身躲到廊柱后,指尖捻起些许飘落的粉尘。
这不是普通灰尘,带着硝石特有的苦味。
他猛然抬头,发现二楼栏杆处不知何时多了几处焦黑灼痕。
"三爷消消气。
"方才的天字号女子款款下楼,银铃随着步伐荡漾出奇异韵律,"张掌柜不过是替人办事,您砸了这醉仙楼,惊动漕运司的大人们......"她尾音拖得绵长,翻江鳄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手中酒碗当啷落地。
苏砚嗅到一丝甜腻香气,立即屏息。
这是岭南迷蝶香,遇酒即化为剧毒。
果然,翻江鳄踉跄着后退,脖颈青筋暴起,盐商趁机挣脱钳制,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去。
混乱中,苏砚的鱼线缠住翻江鳄腰间令牌。
入手刹那,他瞳孔骤缩——玄铁打造的令牌上,赫然刻着漕运衙门的虎头纹!
江湖传闻竟是真的,漕帮早己被官府收编。
"接着!
"天字号女子突然抛来青玉酒壶。
苏砚下意识接住,却见壶身机关转动,暗格弹出一卷牛皮纸。
展开竟是半幅船闸构造图,与师父留下的河图残片恰好能拼合。
更鼓声自运河飘来,子时到了。
苏砚闪入后厨,扯下伙计装束露出夜行衣。
怀中的河图拼合后指向城西船闸,那里今夜将有五艘漕运衙门的官船经过。
当他翻上屋顶时,身后传来银铃般的轻笑:"告诉九连环,红绡还留着那方鸳鸯帕。
"月色忽然被乌云吞没。
苏砚在檐角疾驰,手中攥紧的牛皮纸边缘隐约可见"千机"二字。
师父失踪前夜最后的叮嘱在耳边炸响:"漕运司的官船过闸时,会带起三长两短的水纹。
"船闸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时,他忽然刹住脚步——本该有重兵把守的闸口空无一人,五艘黑漆楼船静静停泊,船头飘着的却是"李记绸庄"的商旗。
怀中的九连环不知何时滑出一枚铜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这是师父所授机关术的关键,此刻却自发组合成箭簇形状,首指中间那艘商船的货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