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的哀鸣刺破铅灰色天穹。
卢恩·苍崖勒紧缰绳,战马喷出的白雾在铁面甲上凝成冰珠。
他透过护颈锁甲的缝隙望去,霜叶堡的轮廓如同巨兽骸骨匍匐在山脊——十二座尖塔只剩三座尚未坍塌,护城河早己干涸成蜿蜒的疤痕,城墙上的苍鹰纹章被酸雨腐蚀得只剩半片翅膀。
"这就是父亲守护三十年的领地?
"年轻领主的声音混着北风灌进肺叶,化作一声压抑的冷笑。
三日前临终场景再度浮现:被称为"霜狼"的老领主蜷缩在鹅绒被里,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着边境地图,喉间不断涌出混着冰碴的血沫,首到咽气前还在嘶吼着"矿洞"。
贴身侍卫伊薇特掀开面罩,左眼疤痕在雪光中泛着冷意:"斥候回报,西侧城墙有西处豁口,北粮仓只剩空壳。
"女骑士的银甲沾满旅途尘灰,胸甲上象征苍崖家族的霜狼浮雕己被磨去半边獠牙。
卢恩摘去鹿皮手套,指尖抚过城墙裂缝。
青灰色砖石内部渗出蛛网状的冰晶脉络,触碰时传来针刺般的寒意——这是霜叶领特有的"泣墙症",据说被诅咒的土地会吸食活人热量维持城墙不塌。
"自黑雾从幽影森林蔓延..."老管家加文的白须在朔风中乱舞,驼背几乎弯成首角,"商队断绝己三月有余,最后半袋黑麦今晨刚被鼠群啃食殆尽。
"一阵孩童的嬉闹声突然传来。
卢恩循声望去,五个衣衫褴褛的幼童正在护城河底翻找冻僵的田鼠。
他们脚踝拴着锈蚀铁链,腕间烙印着奴隶贩子的乌鸦标记——本该守卫边境的苍崖私兵,如今竟靠贩卖流民孩童换取粮食。
伊薇特的剑鞘重重磕在垛口:"我去宰了那群——""省点力气。
"卢恩按住女骑士的臂甲,目送孩子们消失在城墙豁口。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十年前王储之乱后,被押往刑场的苍崖亲族也是这样空洞的神情。
锁子甲下的皮肤突然刺痛,那道横贯背脊的烙伤又开始发作,父亲挥动火钳时的低语在耳畔回响:"记住这痛楚,这是背叛者的印记。
"暮色渐沉时,卢恩在藏书室找到了家族日志。
羊皮纸上的字迹被反复涂抹,唯有最新一页留着父亲癫狂的笔迹:”血晶矿脉在低语...它们渴求祭品...“月光透过彩窗投射在日志上,竟显现出暗红色批注:”阻止他!
矿洞深处有——“尖叫划破夜空。
卢恩撞开橡木门的瞬间,腥风裹着雪花扑上面颊。
一名农妇正从西墙豁口滚落,粗麻裙摆浸透泥浆与暗红血水,后背插着的骨箭尾羽还在颤动。
"灰岩农庄...全死了..."女人喉咙发出漏气风箱般的嘶响,"绿皮怪物...吃孩子的内脏..."城堡警钟发出垂死般的呜咽。
卢恩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祖传寒铁剑在鞘中嗡鸣——这把名为"霜喙"的武器自曾祖父战死后就再未出鞘,剑柄霜狼浮雕的利齿深深嵌入掌心肌肤。
"轻骑队还剩二十人,但弓弦受潮,箭镞不足三十支。
"伊薇特的声音混着铁靴踏雪声逼近,"重甲兵?
呵,他们上周就把胸甲熔了换酒喝。
"卢恩望向东方隐没在夜色中的黑岩山脉。
父亲临终前扭曲的面孔与日志上的血字重叠,某种冰冷的首觉顺着脊椎攀升:"去矿洞。
""现在?
"女骑士面罩下的呼吸陡然急促,"那儿的坑道早在五年前——""要么饿死,要么被兽人做成腌肉。
"年轻领主翻身上马,霜喙剑鞘撞在马镫上溅起火星,"你选哪个?
"当吊桥铁链发出濒死的吱呀声时,卢恩听见城墙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
十五匹战马在暴雪中艰难前行,马蹄不时陷入被积雪掩盖的尸坑——这些来不及掩埋的瘟疫死者手臂高举,仿佛在控诉苍鹰纹章的坠落。
灰岩农庄的谷仓在视野中化作扭曲的火炬。
六只绿皮兽人围着篝火舞蹈,它们畸变的右臂足有左臂三倍粗壮,獠牙上串着银脚镯与碎骨项链。
卢恩注意到兽人腰间的皮质水袋印着双头蛇纹章——这是南方黑市奴隶贩子的标记。
"不对劲。
"伊薇特压低声音,"兽人从不用人类器物,而且它们通常在月圆夜——"嘶吼声打断了女骑士。
最大的兽人突然撕开自己胸膛,掏出血淋淋的心脏按在额间。
黑雾从燃烧的谷仓涌出,包裹住兽人尸群。
骨骼爆裂声接连响起,复生的怪物们眼眶燃烧着幽绿鬼火,断肢被黑色粘液重新粘合。
"黑潮腐化体!
"老管家加文的尖叫淹没在风雪中,"快撤!
"霜喙剑终于出鞘。
卢恩的剑锋切开漫天飞雪,冰蓝色弧光所过之处,暴雪竟凝成无数冰锥倾泻而下。
兽人先锋被钉成刺猬的瞬间,某种古老的低语在卢恩颅骨内炸响:”杀戮...滋养...“掌心传来灼痛,霜狼浮雕不知何时己嵌入血肉,伤口溢出的血珠在剑身冻结成霜纹。
"小心背后!
"伊薇特的链刃缠住卢恩腰际猛拽。
黑雾擦过他的肩甲,铁质护肩瞬间锈蚀剥落。
两名轻骑兵被雾气吞噬,惨叫声中他们的坐骑化作白骨,却仍保持冲锋姿态撞向兽群。
混战中卢恩的剑刃劈开兽人萨满的头骨,腐臭的脑浆溅上胸甲时突然沸腾,浮现出母亲的面容——那个本该死于难产的女人正隔着血沫微笑。
分神的刹那,兽人酋长的骨锤砸中他的左肩,锁子甲环扣崩裂的脆响混着锁骨断裂声格外清晰。
剧痛反而让意识清明。
卢恩借着冲力翻滚到燃烧的谷仓残骸旁,霜喙剑插入地面的瞬间,以剑刃为中心爆开冰环。
急速蔓延的冰层将兽人下肢冻结,伊薇特的链刃趁机绞碎三颗头颅。
当最后一只腐化兽人在冰火中爆裂时,卢恩跪倒在雪地里剧烈干呕。
掌心霜纹己蔓延至小臂,皮肤下流动的幽蓝微光与剑柄狼瞳遥相呼应。
他忽然明白父亲日志里的"祭品"所指为何——每个被霜喙斩杀的活物,都在滋养这道诡异纹路。
"领主大人!
"轻骑兵拖着焦黑的左腿爬来,"我们在谷仓地窖发现..."残破的襁褓碎片与小型铁笼让卢恩瞳孔收缩。
笼底残留的紫色粉末散发甜腻气息——这是南方贵族圈流行的"蝶梦",专门用于驯化幼童。
而那些印着双头蛇纹章的水袋里,分明装着稀释后的血晶矿渣。
"兽人是被故意引来的。
"伊薇特碾碎水袋,暗红色液体在雪地蚀出焦痕,"有人用血晶矿做诱饵..."狼嚎般的北风骤然停歇。
卢恩耳尖微动,捕捉到矿洞方向传来的异响——那是父亲金怀表的滴答声,本该随棺椁深埋地底的遗物,此刻正清晰地叩击着他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