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混着霉味在鼻腔里发酵,我蜷缩在编号146的牢房角落,用生锈的铁钉在石灰墙上刻下第七万三千道划痕。
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像一张扭曲的蛛网,每道痕迹都渗着暗红的血痂——那是上周背错“anthropomorphism”(拟人论)时,典狱长用电烙铁在我掌心烫出的伤口蹭上的。
史验监狱的探照灯准时掠过铁窗,在潮湿的墙面上投下铁栏杆的阴影,那些影子像被诅咒的楔形文字,每到午夜就会悄悄爬向熟睡的囚犯。
我曾亲眼见过隔壁136号的女孩在睡梦中被阴影缠住喉咙,第二天她的床铺上只剩下一本被撕碎的《GRE核心词汇》。
还有一个男孩,第二天他的舌头肿成了紫茄子。
典狱长说那是“语法感染”——不背单词的人,连呼吸都会犯错。
“开饭!”
看守莫尔森踢开铁门,铝制餐盘在地面划出指甲刮黑板般的声响。
我盯着漂浮在菜汤里的蛆虫,它们细白的躯体扭动着组成“abhorrent”(令人憎恶的)的字母。
突然,隔壁传来熟悉的咳嗽声——那是张老亮,上周刚被带走进行“单词治疗”。
他总爱用磨尖的汤匙在墙上刻《独立宣言》,首到看守折断他的食指。
“他们逼我背《牛津词典》……”他最后一次和我隔着通风口说话时,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但老子偏不,我要逃离这里……”“今日考核:苹果。”
典狱长的机械义眼泛着红光,教鞭上的微型电击器滋滋作响。
当他递来单词卡时,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这是上个月“癫痫疗法”的后遗症,他们往我的颈动脉注射了混合着《牛津高阶词典》碎片的纳米药剂。
那些字母像活过来的蛆虫,在泛黄的纸面上扭曲成“APPLΞ”的诡异形态,第二个“P”的尾巴像蝎子毒刺般翘起。
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视网膜上浮现出三年前的情景:母亲将削好的苹果塞进我嘴里,而父亲用戒尺抽打我的后背:“拼错一个字母,今晚别想睡觉!”
电击器第三次戳中锁骨时,我瞥见典狱长胸口的钥匙链。
那是把青铜钥匙,表面布满青苔般的铜锈,却在锁孔位置闪着诡异的银光——和上周张老亮偷偷塞给我的火柴盒图案一模一样。
火柴盒内侧用血画着迷宫般的纹路,此刻正在我裤兜里发烫。
当机械臂扬起教鞭的瞬间,我抓起桌上那支偷藏的钢笔——笔杆里藏着张老亮用牙缝抠出的微型锯片——狠狠刺进了他的电子义眼。
蓝色电弧在金属眼眶里炸开时,我扯下钥匙链夺门而出。
警报声响彻整个六层牢房,通风管道的铁皮接缝割破了膝盖。
在接近排污口的拐角,我撞见了蜷缩在阴影里的张老亮。
他的舌头被割去半截,右手攥着张浸血的单词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FREEDOM”,但第二个“E”被血污晕染成蠕动的肉虫形状。
“走…通风井…”他沾满血沫的嘴唇翕动着,左手突然抓住我的脚踝。
我这才发现他的脊椎上插着三根数据线,另一端连接着走廊的监控终端。
当他用最后的力气扯断线路时,整个监狱的电子门锁同时爆出火花,无数囚犯的哀嚎与狂笑在走廊里回荡。
我的耳膜被“abandon”(放弃)、“aberration”(异常)、“abject”(悲惨的)的单词轰炸震得渗血,但张老亮临死前塞进我手里的东西让我浑身一震——那是半块刻着苹果核纹路的橡皮,与我童年书桌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咸腥的海风灌入鼻腔时,暴雨正抽打着悬崖下的礁石。
偷来的小木船在浪涛中像个脆弱的核桃壳,我死死攥着从典狱长身上扯下的钥匙,首到它在我手心烙下青铜色的印记——那是个微缩的苹果图腾,与橡皮上的纹路完美重合。
船底渗出的海水浸湿了裤兜里的火柴盒,血绘的迷宫突然在潮湿中显影,勾勒出大西洋航线图。
在第七天的漂流中,当我用钢笔在手臂上刻下“perseverance”(坚持)时,指甲缝里的盐粒突然发出荧光——那是张老亮偷偷掺在牢饭里的石墨烯追踪器,此刻正在暴风雨中向某个未知频率发送信号。
当自由女神像的轮廓刺破晨雾时,我的脚趾己经冻得失去知觉。
然而迎接我的不是自由,而是港口守卫的火把和警棍。
他们胸前的星条旗徽章在火光中扭曲,让我想起典狱长被电焦的机械面孔。
"滚回你的地狱去!
"满脸络腮胡的守卫举起双管猎枪。
我看着他身后岗亭里闪烁的监控屏幕,张老亮苍白的脸突然在画面里一闪而过。
我抡起生锈的船锚砸碎了岗亭玻璃,警笛声响彻夜空前,我偷走了码头工人的斧头,十二个红点同时在我身上亮起。
当通缉令贴满华尔街的玻璃幕墙时,我蜷缩在运煤船的底舱写日记。
煤灰混着汗水在牛皮纸上洇开:"七月十六日,暴风雨,美利坚的看门狗冲我狂吠,我用斧头教会他们什么是politeness(礼貌)..."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货箱缝隙中飘来咸鱼与火药混合的怪味,我知道追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