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宗杂役房坐落在山阴处,终年不见阳光。
腐朽的梁木上垂下蛛网,霉斑在墙角开出灰绿色的花。
三十张通铺挤在狭长屋内,汗酸味与夜香桶的恶臭在空气中交织成令人作呕的网。
林烬蜷缩在最靠门的铺位,身下稻草扎得脊背生疼。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他便悄悄伸手探入怀中——那里藏着半块硬如石头的馍,是昨日帮厨时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他掌心新添的冻疮,溃烂处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突然,隔壁铺的老张头翻了个身。
林烬立即将馍塞回衣襟,佯装熟睡。
老人浑浊的咳嗽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带着垂死的喘鸣,像漏了气的风箱。
这是本月第西个咳血的杂役,前三个都被抬去了后山乱葬岗。
寅时三刻,监工的铜锣砸碎了黎明。
林烬跟着人群挪到院中,霜花在呼吸间凝成白雾。
他低头盯着自己开裂的草鞋,听着前头王虎尖利的训话:"今日外门有贵客到访,都给我打起精神!
"那镶金边的玄色靴子停在他跟前,"特别是你,林大天才。
若敢出半点差错..."沾着泥的靴尖碾上他脚背,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林烬咬住舌尖,咸腥在口中漫开。
他能清晰感受到王虎靴底纹路压进皮肉的轨迹,也能"看"见对方丹田处稀薄的灵气漩涡——这个靠丹药堆上炼气三阶的废物,此刻正因虐杀带来的***而微微颤抖。
"谨遵师兄教诲。
"他垂下头,一缕碎发遮住眼底跳动的金芒。
灶房的柴火堆得像座小山。
林烬半跪在地,机械地重复劈砍动作。
斧刃与木柴相撞的闷响中,他分神观察着体内那团金焰——它正在重塑破碎的经脉,将叶凌霄留下的***炼化成银色光点。
每截断裂的经脉重生时,都伴随着蚁啮般的麻痒,比当初筑基时的洗髓更煎熬百倍。
"又在偷懒!
"赵大的鞭子破空而来。
林烬顺势向前扑倒,鞭梢擦过后颈,在青石地面抽出一道白痕。
他蜷缩着咳嗽,暗中将一缕金焰注入手中木柴。
当赵大第二鞭落下时,那截柴火突然爆开,飞溅的木刺在监工脸上划出血痕。
"晦气东西!
"赵大捂着伤处咒骂,"滚去倒夜香!
"粪桶的恶臭熏得人睁不开眼。
林烬踉跄着穿过演武场时,听见新入门的弟子们在议论:"那就是曾经的筑基天才?
""听说被叶师兄一剑废了修为..."他死死攥紧桶梁,指节泛白。
丹田处金焰突然躁动,透过粪桶看见了奇异景象——每个路过的弟子体内,灵气流动都化作斑斓溪流。
穿紫袍的那位心口有团黑气,蓝衣女子足三阴经堵塞...这种洞彻经络的能力,连他全盛时期都未曾有过。
行至药庐西墙时,异变陡生。
怀中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那枚自地窖火灾中幸存的玉佩竟自行飞出,悬在半空发出嗡鸣。
林烬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玉佩射出一道金光,药庐墙砖应声而裂,露出藏在夹层中的青铜匣。
匣面蟠螭纹在触碰他指尖的瞬间活了过来,游动的铜锈化作一行小字:"焚天炼器术·残卷"。
无数符咒涌入识海,他看见自己站在熔岩河边,手中铁锤每落下一次,便有天火自九霄坠入胚胎..."抓住那个贼!
"一声暴喝惊醒幻境。
林烬仓惶抬头,只见三名执法弟子御剑而来,剑光将他的影子钉在墙上。
怀中青铜匣突然发烫,烙铁般在胸口烫出焦痕。
他本能地跃向右侧,原先站立的地面己被剑气劈出深坑。
"拦住他!
"为首的弟子掐诀,腰间玉牌泛起青光。
林烬感觉周身空气突然凝固,像被裹进琥珀的虫豸。
就在剑锋及喉的刹那,体内金焰轰然爆发,竟将禁制烧出裂隙。
他趁机滚进药圃,混乱中抓了一把朱颜草塞进口袋。
夜幕降临时,林烬被押往刑堂。
青石板上的血迹还未干透,上一个受刑者的惨叫似乎仍萦绕在梁间。
执刑弟子扬起布满倒刺的藤鞭,却在看清他面容时愣住:"林师兄?
"是陈墨,当年他亲手指导过的外门弟子。
林烬苦笑,原来还有人记得这个称呼。
藤鞭迟迟未落,首到王虎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怎么,连你也想尝尝废修为的滋味?
"鞭影如毒蛇窜动。
第一鞭抽在肩头时,林烬咬碎了臼齿。
第二鞭撕裂背肌,他闻到自己的血在烧焦。
当第九鞭落下时,眼前突然闪过母亲临终前的脸——她也是这样被吊在房梁上,血珠顺着脚尖滴落,在青砖上绽开赤色的花。
金焰在暴怒中失控。
刑堂的温度陡然升高,捆仙索冒出青烟。
王虎惊恐地后退,看着这个本该废去修为的人缓缓站起,眼中流淌着熔岩般的金光。
"妖...妖怪!
"陈墨的尖叫刺破寂静。
林烬抬手,金焰化作锁链缠住王虎脖颈,却在收紧前突然消散——他看见窗外掠过的传讯纸鹤,翅尖闪烁着大长老独有的冰蓝符文。
"今日暂且记下。
"他抹去嘴角血迹,踉跄着走向门外。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柄出鞘的残剑。
子时的后山断崖寒风刺骨。
林烬盘坐在当初重生的乱石堆中,运转焚天诀吸收地火。
一缕缕赤色流光从岩缝渗出,汇入他周身窍穴。
识海中浮现出陌生画面:红衣女子在火海中起舞,每步落下便绽开一朵金莲;白发老者将长剑投入熔炉,吟诵着"心火不灭,万法皆燃"...突然,冰晶短剑破空而至,将他左肩贯穿。
叶凌霄踏着月光走来,玄冥冰焰在掌心凝成凤凰形态:"果然是你动了药庐禁制。
"林烬咳着血笑起来:"你每晚都来确认我是否断气吗?
"暗中催动金焰修复伤口,发现冰焰入体的刹那,丹田处的金焰竟兴奋地跃动起来。
"交出那团火,给你个痛快。
"叶凌霄指尖凝结冰霜,地面瞬间覆上白霜。
林烬却注意到他尾指在微微抽搐——这是强行融合异火导致的反噬。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火。
"林烬突然暴起,金焰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化作火龙吞向对方。
冰火相撞的瞬间,整座山崖都在震颤,积雪化作暴雨倾泻。
烟尘散尽时,大长老的身影显现。
他枯槁的手掌按在林烬天灵盖,搜魂术如钢针刺入识海。
就在即将触及金焰核心时,苍老的叹息在灵魂深处响起:"焚天炼魂,不破不立。
"金焰逆流而上,顺着神识反噬。
大长老惨叫着后退,右臂焦黑如炭:"焚天心焰!
三百年前就该灭绝的东西!
"林烬趁机跃下悬崖,耳畔风声呼啸。
在下坠过程中,他看见岩壁上浮现出火焰图腾,与那日地窖中母亲临死前画的符号一模一样。
掌心触及图腾的刹那,地底传来轰鸣,一条密道豁然开启。
地心熔岩河映红了整个世界。
骸骨手中的玉简碎裂时,三百年前的真相如洪流涌入:青阳宗老祖跪在魔尊面前的画面,焚天宗主以身镇火的决绝,西大宗门联手布下的惊天谎言...当晨曦染红天际时,林烬从密道走出。
他站在山巅望着杂役房的方向,掌心金焰凝成莲花形态。
母亲临终前的耳语突然清晰起来:"烬儿,你要像野草一样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