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金粉在李昭鞋底碾成碎末时。
苏家寿宴的戏台子己经搭到了***。
"赃物在此!
"张捕头将染血的蓝绸拍在案上,官兵的腰刀撞得席间茶盏叮当乱响。
苏玉瑾的鞭梢擦过李昭耳畔。
卷起那方暗纹流转的绸缎*****本该裹着南洋毒茶的证物,此刻却浸透了赵掌柜私账的墨臭。
李昭的粗布帕子还在滴着茶渍。
帕角貔貅爪痕正正按在苏玉瑾手背胎记上:"娘子可闻见枇杷香?
昨儿西跨院熬的止咳膏。
倒把证词黏得更牢了。
"满座宾客看着这个素日弯腰驼背的赘婿首起腰,染血的茶盏在他掌心转出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盏底暗红的茶垢突然簌簌剥落。
露出半枚嵌进瓷胎的银马刺——正是张捕头靴跟上少的那颗。
"三日前官仓红土洒在城东酒楼。
"李昭指尖抹过盏沿血痕,那分明是赵掌柜画押用的朱砂。
"怎的今日全沾在张大人靴底了?
"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
赵掌柜扑向证物箱的瞬间,苏玉瑾的鞭子己卷住他后颈。
可那老狐狸抖开的哪里是什么走私账本。
分明是李昭大婚那日被扯烂的半幅鸳鸯枕巾——内侧枇杷胶黏着的蓝绸碎片,正与张捕头呈上的"证物"严丝合缝。
"五千两买命钱滋味如何?
"李昭突然握住苏玉瑾执鞭的手。
婚戒滑进茶汤时。
满厅都看见戒面内侧的貔貅金线,竟与张捕头刀柄缠的蓝绸纹路一模一样。
苏长风踹翻案几的巨响中。
李昭俯身拾起染毒的茶盏。
碎瓷割破他指尖,血珠坠进茶汤时竟浮起层金箔——与寿宴请柬上洒的朱砂金箔同出一炉。
"二房好大的手笔。
"苏玉瑾怒极反笑。
鞭梢金铃正正指向面如死灰的赵掌柜。
可她的鞋尖却悄悄碾过李昭衣摆——那儿沾着今晨从她马鞭刮落的金粉,此刻正混着官仓红土。
在她缎面绣鞋上洇出个带血的——证——字。
当杖刑的铜锣砸在地上时,李昭突然按住苏玉瑾腕间跳动的青筋。
他沾着茶渍的掌心翻开。
半片染着枇杷胶的蓝绸正在烛火里显出古怪纹路——那分明是苏家祖祠梁木上才有的防蛀标记。
满厅的血腥气突然凝住了,张捕头靴跟的银马刺开始诡异地渗出水渍,而本该锁在证物箱里的婚戒。
此刻正在李昭指间泛着幽幽蓝光,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这次却带着南洋毒茶特有的苦腥味。
苏玉瑾的鞭梢缠着赵掌柜的脖颈在梁柱上绕了三圈。
老掌柜悬空的双腿踢翻了案头鎏金烛台。
火苗舔上绣着苏氏商徽的蓝绸时,李昭突然攥住她腕间垂落的金铃铛。
"娘子且慢。
"李昭的指腹贴着苏玉瑾腕骨内侧跳动的血脉。
那里还沾着方才溅上的茶渍,"赵掌柜若死在苏家祠堂。
明日城东码头那二十船生铁便要跟着殉葬了。
"苏长风正用剑尖挑开证物箱的铜锁,闻言突然将剑鞘重重砸在青砖地上:"轮得到你这赘婿指手画脚?
"剑身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照见李昭从袖中抖落半本泛黄账册——封皮上粘着的枇杷膏正散发着与蓝绸证物如出一辙的苦香。
"三日前漕船沉没时,张捕头靴底沾的可不是官仓红土。
"李昭用染血的茶盏扣住账册。
盏内残茶突然泛起诡异的靛蓝色,"这是南洋商人验毒用的蓝靛草。
遇铁生变——张大人不妨摸摸刀鞘内侧?
"张捕头仓皇后退时撞翻了整桌酒席,腰刀出鞘的刹那。
刀刃上黏着的蓝绸碎片正与他怀中银票水印重叠。
苏玉瑾的鞭子突然调转方向,卷住他即将掷出的飞蝗石——那暗器尾部缠着的金线。
竟与李昭婚戒内侧的貔貅纹严丝合缝。
"五千两买的是赵掌柜的命,还是苏家商船的通行令?
"李昭突然将毒茶泼向空中。
飞溅的水珠在烛火中凝成细小的金箔。
苏玉瑾瞳孔骤缩——那些金箔落地的轨迹,分明与三日前她房中失窃的密信火漆印一模一样。
苏长风的剑就是在这时刺来的。
寒光劈开满室茶雾的瞬间。
李昭正背对着他擦拭盏沿血渍。
苏玉瑾反手掷出的青铜酒壶撞偏剑锋,梅子酒泼在苏长风腕间金镯上。
激得那雕着苏氏族徽的镯子突然迸出火星————昨夜祠堂失窃的族谱,最后一页正印着这般灼烧痕迹。
(三叔当心)李昭惊呼着扑向案几。
手中茶盏却精准扣住苏长风面前的酒杯。
盏底残存的毒茶混着梅子酒,在青瓷杯壁上晕开蛛网般的金纹——与寿宴请柬夹层里暗藏的密约文书如出一辙。
赵掌柜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好个一石三鸟!
"他脖颈还缠着苏玉瑾的鞭子。
枯瘦的手指却指向李昭腰间玉佩——那上面沾着的官仓红土正顺着衣褶簌簌而落,在青砖缝里拼出半个"漕"字。
满厅烛火突然同时摇曳。
张捕头靴跟的银马刺开始滴水。
那水渍漫过青砖上散落的金箔,竟渐渐显出苏家商船的航线图。
苏玉瑾的绣鞋狠狠碾过图纸上的关键港口,鞋尖金粉混着血渍,在**南洋***二字上盖出鲜红的指印。
"劳烦张大人带着真账本回衙门。
"李昭将染毒的茶盏轻轻放在苏长风酒杯旁,盏底银马刺刮擦青瓷的声响,像极了三更时分苏家库房传出的异动,(至于赵掌柜****)他话音未落,苏长风突然夺过侍卫长刀,寒刃劈向账册的刹那,李昭袖中滑落的半幅鸳鸯枕巾正巧裹住刀刃。
浸透枇杷胶的绸布遇铁即燃,蹿起的火苗里突然爆开大团金粉——与苏玉瑾今晨丢失的那盒画眉黛别无二致。
好!!!!
好得很!
"苏长风摔了酒杯踉跄后退,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护腕往下淌,浸湿了袖口暗袋里半封未烧完的信笺。
李昭俯身去扶时,指尖金箔不经意擦过他腕脉,那处皮肤立刻浮起细小的红疹***与上个月暴毙的账房先生临终症状分毫不差。
屏风后的更漏突然发出闷响,子时的梆子声撞碎了满室剑拔弩张。
苏玉瑾甩鞭卷起真账本掷向院中水井,转头时却见李昭正用染血的帕子包裹苏长风碰过的酒杯。
帕角貔貅的金线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宛如昨夜从她妆奁消失的那支金步摇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