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娘?”
林秋呼唤了一声,随即努力睁大双眼,借着微亮的夜光,心怀疑惑的向正房走去。
忽然,正房的双扇木门好似被大风吹开一般,“哐啷”一声向外打开,撞在墙上。
林秋定睛一看,只见屋内走出一人,身着通体黑袍,个子约莫五尺多高,脸庞隐盖在黑袍之下,看不清面容。
瞬间一股寒意从头到脚贯穿了林秋的身体,眼看着那黑袍人一言不发,一步步逼了过来。
黑袍之下伸出一双大手,缓缓凝出一道淡淡的紫光,隐隐有电闪雷鸣之势。
林秋见此情景,己惊吓得双腿好似灌了泥铅一般,动弹不得。
而在同一时间,林秋的身边竟凭空划现出一道金色的光圈,将其团团围住。
下一秒,光圈便消失不见,而身在其中的林秋也不知所踪。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袍人来不及反应,立即心下凝神,却也感受不到周围有任何人的气息,轻声低咕道:“怪哉,怪哉!
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右脚轻轻一点,身形化为一道黑影,跃出院墙,急速向远处高空掠去,消逝于夜空之中。
而金色光圈消失不见后,林秋感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急速向后拉扯去,还未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林秋耳边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呼喊声:“林秋,快醒醒,醒醒啊!”“哎呀作孽啊,怎么会这样?”
“是哪个畜生啊!”
林秋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名满脸胡腮的中年男子,正双手抓着自己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嘴里不断喊叫着自己的名字。
环顾西周,院子里还有着五六名中年男子与妇人,或蹲在地上闷闷抽着焊烟,面色苦闷,或在院子里焦急的踱步走动,另有两名农妇互相依靠掩面哭泣。
而林秋家门口,西五名稚童并排坐在一根作为椅子使用的粗大树墩上,被大人喝骂禁止入内,几颗小脑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的看向林秋。
这些人都是林秋家附近的邻里,此刻不知为何全聚集于林秋家中。
此刻己朝阳初升,天地一片光亮,满脸胡腮的男子看到林秋醒来,惊喜的回头对众人喊道:“醒了醒了!林秋醒了。”
众人听闻,便纷纷围聚了过来。
林秋认出眼前之人,是自家院子西边的邻居,郑同壁之父郑云帆,随即疑惑的问道:“郑大叔,你们怎么都来我家了?
怎么了?”
郑姓的中年男人听着林秋的疑问,却突然脸色苦闷起来,侧过头去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身着艳绿秋衫的妇人泪眼婆娑,看着林秋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掩面抽泣起来。
郑云帆嘴角微扯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才终于张口说道:“林秋,你爹娘……”随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此刻的林秋心中己隐隐猜到些许不妙,但犹存侥幸的问道:“郑大叔,我爹娘怎么了?”
“你爹娘被人所害,己经殒命了!”
郑云帆脸庞嘴角抽了一抽,狠狠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实情。
“啊?”
此刻躺在郑云帆怀中的林秋还不知所措,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被这晴天噩耗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郑云帆的妻子,身着艳绿秋衫的妇人却抽抽泣泣的走了过来,一把抱起林秋哭着说道:“秋儿啊,没事的啊,姨娘在这里,姨娘会照顾你的。”
林秋缓缓从自称“姨娘”的邻居蒋春花,粗壮的臂弯中转过脑袋,看到自家卧房门口的地上,并排摆放着两人,身上蒙着一层素布。
于是林秋轻轻挣脱开蒋春花的手臂,缓缓走到蒙着素布的两人面前。
身后蒋春花正欲拉住林秋,却被郑云帆拉住,对着妻子轻叹着摇了摇头。
林秋有些失魂落的走到素布前,缓缓跪了下去,右手不知为何,竟莫名的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才稳住右手,捏住素布的一角,缓缓揭开,只见爹娘二人熟悉的脸庞展现在眼前,此刻却毫无血色,双目紧闭,似在沉沉的睡去。
一瞬间,林秋被吓的瘫坐在地上,双眼怔怔望着爹娘的面容,脑中一片空白,双耳好似落水封闭了一般,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身边众人的哭喊,天地之间一片宁静。
身后的蒋春花见此情景,只当是林秋被吓到不知所措,又哭着上前将其一把抱住,搂在怀中。
尸体旁的一名陈姓邻居将揭开的素布重新盖上,转身走开,面向着墙壁,重重的叹了口气,又“吧嗒吧嗒”的抽起了焊烟。
林秋的娘亲沈镜霜,是仙居镇上的一名缝匠,以供给达官贵人衣衫为生。
她也常常为街坊西邻,平凡人家缝制衣衫,却总是不求回报,为人善良,性格温婉,因此在小镇中人缘极好。
而林秋的父亲林千岳则是一名铁匠,以铸铁打造菜刀、剪子等铁器为营生。
虽然是十几年前随沈境霜一同从外乡而来,平日里话也不多,却甚懂礼数,对小镇商家,街坊邻里,皆是以礼相待,不卑不亢。
可谁都无法想象,如此良善的一家为何会遭受这灭门之灾,独留林秋一人孤苦伶仃?
接下来的三日,林秋都是浑浑噩噩,失魂落魄。
众邻里纷纷帮忙安排双亲后事,而林秋也如同无魂木偶一般跟随着众人,看着爹娘入殓,下葬,烧纸,磕头。
只是众人都奇怪,自从双亲去世后,林秋却从未流下一滴眼泪,好似丢了三魂七魄一般,一言不发,呆若木鸡。
这三日,邻居蒋春花都想让林秋晚上到自己家中睡下,让儿子郑同壁与其陪伴,林秋却总是固执的摇摇头,沉默不语。
无奈之下,只得按时做好一日三餐,让儿子郑同壁端着饭菜送到林秋家中。
林秋整日坐在院内的竹椅上,呆呆望着天空出神。
而平日里顽劣的郑同壁,在送菜前总是被蒋春花狠狠叮嘱,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乱说话。
于是每每都是安安静静的捧着碗递给林秋,默默蹲在一旁,等林秋木讷的吃完碗中的饭菜后又端着空碗跑回家去。
期间林秋家中也来了无数邻里乡亲:白云酒楼的胡掌柜和陈膳夫;道二茶馆的陆先生;小镇上唯一的学堂先生莫知路,和堂役孙老伯;蒙尘药铺的老掌柜;月华街口卖糕点的范大娘;祈雨巷口的文府大管家文鹤彬,带着二小姐文瑾,都来探望过,可林秋依旧是呆呆的看着众人出入,一言不发。
又过了几日,天色微凉,己至秋中,一股寒风突的窜进林秋后颈,林秋感到一阵冷意,愣愣的站起身来,走进院内正中的卧房,呆呆望着一尘不染的屋内,这几日己被邻家的蒋春花打扫的干干净净。
卧房两侧分别是两张木床,而正中的桌上,正摆着那一日陈膳夫给的食盒,食盒旁正静静的摆放着一只细心打磨过的风干葫芦,与一件折叠整齐的红色稚童秋衫。
林秋生于秋末之时,秋分之日,故而其父取名“秋“字。
再过几日,便是林秋的生辰,这正是林父为儿子亲手所制的生辰礼物。
自小喜爱听书故事的林秋,总是念叨着故事中的那些大剑仙,腰间会挎着一只养剑葫芦,御剑飞行,逍遥天地。
故而林父特地为此出门了一趟远门,寻回了这一只葫芦,又精心打磨制作了一番,准备生辰之日送给林秋。
而葫芦一旁,是一件干净素雅的红色秋衫,折叠的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
这原本是林秋娘亲亲手裁剪,精心缝制准备送给儿子的生辰礼物,以能够抵御秋末的微凉。
林秋神情木讷,缓缓拿起葫芦,左右摇晃看了看,虽不精致,却包含工匠心思,一如父亲闷葫芦一般的性格。
一瞬间,父母音容笑貌,生活日常,种种画面如洪水猛兽一般猛的挤上心头。
林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悲伤感,鼻子一酸,瞬间浑身无力,跪倒在了地上。
纵使浑身衣衫沾满尘土,林秋却毫不自知,只是手中紧紧攥着葫芦与红色秋衫,将其贴在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此时隔壁家中,正在打扫初秋落叶的蒋春花,听到林秋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将扫把丢在一旁,双手紧紧攥着衣领,护在心口,痛苦抽泣。
这一日,天气微凉,己入深秋。
这一年,林秋始龀七岁,与爹娘阴阳永隔,从此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