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院子里残留着未化干的积雪。
金陵柳家西院玉苼居。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正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十分安静,一道低声呓语却打破了平静。
挂着香囊暖帐的金丝楠木绣床中,一道身影蜷缩在一起,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一起,脸色白的跟一张纸似的,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什么。
“姑娘,您怎么了?”
门外的小丫头听到动静,连忙出声询问,得到的却是无人应答。
小丫鬟瞬间急了,连忙叫醒旁人,让她们去寻夫人,自己则是推门进了屋。
柳清霜浑浑噩噩听着屋内嘈杂的人声,却陷在一个可怕的梦魇之中。
梦中,又长大了一些的柳清霜正狼狈的奔跑着,时不时往后张望着,眼眶通红。
绕过树林,眼前是一片悬崖,她猛地停住了步子,身后传来土匪的狞笑声。
“跑啊?怎么不跑了?没想到这柳家的病秧子还挺能跑!”其中一人朝前走了一步,狰狞的表情衬得他脸上的刀疤愈发可怖。
一阵冷风吸进肺中,柳清霜觉得喉中发痒,她张嘴“咳”了一声,这一咳就一发不可收拾。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令她胸腹传来阵痛,她抬手捂住嘴唇,暗红色的血从指缝中流出。
“你们……咳……”柳清霜想要问这些人为何要抓她,剧烈的运动让她本就脆弱的身体远超负荷,连话都说不好完整。
男人嫌恶的掩住口鼻,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啧,都临死了,别他妈把病气过给老子。”
柳清霜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咽下咳出的瘀血,她努力绷直脊背,“我丈夫可是新晋状元郎,你们敢伤我,他定要你们偿命。”
用尽力气,可她的声音依旧小的可怜,但对面的一群人却听到了。
带头的几人脸色一变,她还以为他们怕了,没想到下一秒便是肆意大笑。
“哈哈哈,兄弟们听到了吗?这小娘们到现在还在做梦呢。”
“啧啧,看她这么可怜,咱哥几个要不就把实情告诉她吧。”
柳清霜死死盯着几人,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空,吓得她赶紧挪了回来。
似乎是良心未泯,刀疤脸一脸怜悯的看着她,“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不如让你做个明白鬼,哥几个就是你那好郎君请来的,是他想要你死啊,你下去了可莫要告错人啊。”
柳清霜一双眸子瞬间瞪大了,一脸不可置信,“你胡说!”
“呵!”刀疤脸嗤笑一声,“我是不是胡说无所谓,这些你留着到地下去证实吧!”
看着飞奔而来的刀刃,柳清霜想也不想转身就躲开,下一刻,一剑穿喉,鲜血洒了一地。
“噗呲!”
刀疤脸拔出长剑,转过头乐呵呵的与几人交谈,“有了这笔钱,哥几个就能投奔军营,建功立业了。”
“哈哈哈是啊,这小娘们估计到死都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状元郎可是傍上公主了,为了除去她,专门让咱们几个下手。”
柳清霜捂着脖子倒在血泊里,瞳孔扩散,听着几人笑着走远的声音,落下两行清泪。
原来她挡了别人的路了……
死后,她本以为自己会去阴曹地府,没想到她竟回到了柳家。
门口摆放的是她的棺材,父母在一旁哭的肝肠寸断,因为她身体不好,这些年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如今她的离开,想必给父母的打击甚大。
看着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几岁的两人,柳清霜想要过去抱抱二老,发现摸了一手空,看着透明的双手,她心中一阵苦涩。
“夫人!”
一道痛苦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她同柳家二老一起回过头去。
一身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男人从马上跳下来,双目猩红朝着几人跑来。
他身形纤长,容貌清俊,一袭红衣更衬得他唇红齿白,此刻他面上悲痛欲绝,眼睛死死盯着棺材。
姜朝新晋状元郎——
她的丈夫!
顾明清飞快跑来,一身风尘仆仆,看向柳家二老的眼中满是痛苦,“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清霜她,她……”
似乎是说不出了,他掩面痛哭起来。
站在两侧的百姓也纷纷不忍,有的别过头落下泪来。
柳清霜飘在半空,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有些迷茫。
刀疤脸慢慢说是顾明清雇凶杀人,他现在这副作派又是哪样?
“我的儿啊!”周玉娥一下扑在顾明清身上,痛哭道:“霜儿听闻你高中,便去镇外的寺中为你祈福,没成想,没成想碰到了山匪,竟……呜呜呜!”
顾清明抬起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扶着周玉娥看向柳光青,咬牙切齿道:“父亲可有查到是谁,我定要为夫人报仇!”
柳光青宽阔的脊背一下佝偻下来,悲痛的摇摇头,“事发突然,跟着霜儿的下人全都丧命,无处可查。”
“那也不能放弃!这群恶匪!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顾清明这一做派,在民间的声望愈发高涨,很快传到京中,就连皇帝都赞赏有加,夸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柳清霜仿佛局外人一般,一直看着自己的身体埋入地下。
这一番看下来,她竟有些看不清了。
难道是刀疤脸故意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