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夫君是她精挑细选的不二人选。
颜珏官居右卫中郎将,父亲颜绦是皇祖母的在位时封的郡王,官至右羽林大将军。
皇祖母退位后,旧臣尽被清算了一遍。
靖澜王投诚得早,苟且保住了权势。
颜绦爵位不得世袭,如今在朝中行走是小心翼翼。
况且颜珏那小子今年二十,尚未纳妾。
也没听说过宠幸胡姬,夜宿平康坊之类的绯闻。
想来没见过什么女人。
又不像那个狠心肠的,一心修道,任她怎么撩拨,他自不动如山的。
“哎。”
纪玄灵幽幽叹了口气,“要是李道长肯还俗就好了,世上最好的郎君也比不上他。”
邝玉垂下眼睛,接过话头来,“李道长是大景的李道长,殿下若是夙愿得偿,那李道长也成了殿下的了。”
纪玄灵想了想,倚在枕上闭眼浅笑。
也是。
留不下他的心,那就和他一条心,一心为着大景,也是一样的。
纪玄灵从床上爬起来,叫来金风、玉露。
她要梳洗歇息了。
纪玄灵娉娉婷婷绕过跪在地上的邝玉,如黑云般浓密的绸发掻在腰间,走到屏风后,留下一道缱绻的倩影。
“邝玉,今日你在殿内守吧。”
“嗯。”
邝玉别过脸去,看着窗外,隐隐点头。
纪玄灵缩在浴桶里,热气蒸得她头脑昏沉。
想着明日要如何勾引撩拨颜珏。
又想着乌金国大使请旨和亲的事。
如今母后亲政,二圣临朝,朝臣忌惮母后的权势,不愿这个公主留在京城再为外戚谋权,一味纳谏推着她远嫁。
难啊!
邝玉来从浴桶里把她抱出来时,她己经阖上眼,在满殿龙脑熏香里睡得迷迷糊糊。
隐约看见了皇祖母最后被幽禁西宫那段时间。
“……你知道皇祖母最后教了我什么吗?”
邝玉笑了笑,用锦被把她裹紧,“先皇教了殿下什么?”
其实他知道,纪玄灵每次睡不好的时候,都会在梦里说这段话。
“她问我,‘做女皇需要几步?
’,我说,‘很多步’。
你猜皇祖母说什么?”
纪玄灵从被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头,指尖刚好抵在下巴上,仍闭着眼睛,“两步。”
“第一步,老皇帝去死。
第二步,新皇登基。”
·第二日,纪玄灵一起来,就给自己挑了身男装。
一身月白色圆领袍,束了个男发,戴起幞头。
挺着腰在邝玉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像男人吗?”
邝玉凝了半天,微微左右转动着下巴,嘴里说了反话,“……像。”
颜珏掌管京城戍卫,他的左卫府在京城南衙。
纪玄灵特意绕了道先去了一趟城郊的太史局。
一进门,猛地一股浓烟窜出来。
“咳、咳咳。”
纪玄灵拨开呛人的烟雾钻进去。
李行止穿着一身被浆洗得灰白的道袍,头发只用布巾束上,正对着窗坐着。
埋在案头推算新历法,听见纪玄灵的声音也不抬头。
“昨日之事没成?”
背对着纪玄灵说话。
纪玄灵噔噔跑过去,看李行止根据星象在草纸上演算,看也看不懂。
“没成啊。”
纪玄灵从背后探出头去,几乎要触到李行止的耳朵,“李道长没算准啊。
你说了,我一定能嫁入颜家的。”
窗外李行止养的苍鹰正在地上甩着脚走路,听见动静,脑袋一转,鹰眼如箭首勾勾朝纪玄灵射来!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李行止没抬头,伸出左手把纪玄灵的脑袋推开,“是你自己计划不够周密。”
“昨日是有人捣乱。”
纪玄灵被苍鹰和李行止同时警告,悻悻地转回身。
看见李行止同僚尹稹正在用老君炉炼丹,脸上蹭了一圈灰。
伸出五指打了个招呼,“哟,尹史丞又在炸值房呢。”
“什么人捣乱?”
背后传来李行止的声音。
纪玄灵背着手踱到正堂供案上,当着老君画像的面,偷了一个贡桃,张嘴就咬,“……***。”
李行止握着笔的手一滞,抬起脸来,扫了一眼邝玉,“你就是这么教她的?”
邝玉被瞪得腰板一挺,立正了。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你别责怪邝玉。”
纪玄灵咬着桃嘴里含含糊糊,“他哪能教我,还是得咱们李道长来不是?”
“我教不了你。”
李行止把笔搁在笔架上,站起身,转过脸,“说了你那么多次,你听进去过几句?”
光风霁月的脸上,眼神一凛,“站好。”
纪玄灵叼着桃,两掌垂下,站得板板正正。
呼吸一停。
李行止这张脸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不似凡品。
她看到李行止面色岿然,训她的时候眼神静如止水,薄唇微启。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
嫁给颜家,是你的天命。
守好你的命。”
然后她听到此生最令她痛心的一句话。
“你日后别来了,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纪玄灵终是皱着眉,吸着鼻子被邝玉搀走了。
见着公主心碎神伤离去的背影终于走出太史局大门。
尹稹才从老君炉后头战战兢兢探出头来,看着李行止重新在案前坐下,稳坐如钟,继续推算他的历法。
暗自摇了摇头。
“做咱们这行的,最忌讳就是爱上客人。
你明白吧?”
李行止背对着他,手下动作不停,没答话。
天象复杂难解,但终究抵不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