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天色微沉,树林也染上一层金黄色,风吹着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路边立着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上面刻着歪歪斜斜的三个字——白云村。
“总算是找到个有人的地方了,今晚不用再找山洞凑合了。”沈云舟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细密的汗。
能看见地标想来再走一段路应该就能找到人家借宿一晚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皱巴的淡蓝道袍,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整洁一些,步伐也更轻快了。
穿过这一片小树林便看见一条清浅的小溪,溪水潺潺的流着,不时还跳出一尾小鱼。一位老汉正倚着牛车休息。
沈云舟缓步上前,十分温和道:“老伯,请问这离白云村还有多远?”
“你是谁?来白云村做什么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老伯拿下脸上遮阳的草帽,上下打量了沈云舟几眼。
十分警惕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就差把你不是什么好人几个大字写脸上了。
沈云舟觉得奇怪,难道自己刚才没收拾好,哪里不宜见人?
低头扫视了几眼,但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于是又笑眯眯的同老汉搭话。“老伯,在下是一个普通的云游道士,路经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
话还没说完,老汉‘噌’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就骂骂咧咧“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还道士呢,哪有你那么年轻的道士,俺们村可是最讨厌道士了,看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怎么还装道士骗人呢?”
转而又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年轻人好好回家念书吧,再不济做点小买卖,总比坑蒙拐骗强啊。”
沈云舟是哭笑不得,原来老汉将他当成了坑蒙拐骗的神棍了。
赶忙摆摆手解释道:“在下并非坑蒙拐骗之辈,此番也是路经此地,不知附近是否有道观之类的地方可以歇脚?”
听老汉所说,这村子不喜道士想来也不会有村民愿意收留他。
如果有道观也是不错的,实在不行他就找找山洞继续凑合吧。反正这么些年什么地方没住过。
老汉见劝说无果也是无奈,只指了个方向,告诉沈云舟西方二里地有间夫子庙,虽年久失修,凑合凑合也能住。
沈云舟忙拱了拱手道谢,又深深地看了老汉一眼,斟酌半晌递上一张皱巴巴的平安符,十分温和道:“老伯还是快些回去吧。”说完便施施然向西走去。
老汉呆愣的看着这道蓝色的背影,又看向手中的平安符。
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的塞进了怀里,便坐上牛车飞速地赶了起来。
沈云舟走了不过半柱香,就看到了一间破败的小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一间夫子庙,还真是半点看不出来。
门口的牌匾只剩一半了还隐约能看出个‘庙’字,墙边野草丛生,看起来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推开门,‘吱呀’一声,右边的门终于是没受住这一轻轻一推。‘啪‘的便倒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沈云舟以袖捂鼻,另一只手还在不断挥着。
走进去,只见屋内也杂乱不堪,供桌歪倒在地,雕塑不知被谁推倒了,拦腰碎成了两半,表面还坑坑洼洼的,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沈云舟心想:造孽哦。
便将供桌给抬正,将两半碎了的雕像给拼起来让它横躺在一边,拜了三拜,默默念叨着:实在叨扰了,望莫怪罪。
大致整理了一遍,沈云舟也是有些累了,从袖中摸出半块有些发硬的饼就咬了起来,想着得找个地方长期落脚才行。
明日拜祭完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废弃的房屋吧。
将地上的杂草破布团了团,枕在了草团上,困意上涌,沉沉睡去。
......
“道长!道长呀!”
门外传来十分热闹的声音,沈云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天还蒙蒙亮。
他揉着眼睛走到门口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昨天那个指路的大爷吗?旁边还站着一个壮年,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妇人,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见他出来这大爷忙用手肘捅了捅边上那黝黑的壮年,壮年这才上前一步,将篮子上的粗布掀开,里面放着好几块饼子,还有两个鸡蛋,散发着阵阵香气。
壮年将篮子塞进沈云舟手中。道:“道长,俺娃子前几日还落水里了,好不容易捞回一条命,回家就开始说胡话,一下说有哥哥带他去玩,一下又是哥哥肚子饿了。大夫都说是失心疯没得治了,但是俺爹昨晚上回来抱了抱娃娃,娃娃就不说胡话了,俺婆娘生俺娃大出血走了,俺家又穷就那么根独苗了...”
壮年说到这还哽咽了起来,抹了抹眼泪。
老汉见壮年这越说越不知道说哪去了,忙将壮汉挤开了来。
没好气对着壮汉训道:“二狗子,你会不会说话,种地把脑瓜也种下去了吗?”
壮汉听完一声不敢吭,身子还微微缩了缩,仿佛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老汉这才转过身对着沈云舟笑得格外谄媚,搓搓手道:“道长呀,哦不不,神仙呐,昨天实在失礼了,俺知道您有大本事。您看俺这孙子是撞什么邪了吗?能不能做场法事,供奉俺们肯定不会少的。”
沈云舟算听懂了,忙摆手,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在下姓沈,就是一普通道士,你家孙子也不算是撞邪吧,你们村中近几日是否有孩子夭折?”
几位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一位花衣妇人才唏嘘道:“沈道长,村头李家的大儿子在七日前溺水走啦,说来也是可怜,那孩子是个痴儿,老李头抠搜的厉害连棺材都是不打啦,将尸体打捞上来裹一草席就扔后山了。”
另一个绿衣妇人也是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呀,真是做孽呦,要不是二狗子前几日上山砍柴火,都不知道老李头干这缺德事喽,二狗子心善刨了个坑将孩子埋了才让那孩子入土为安了。”
二狗子被这么一提醒,黝黑又憨厚的脸渐渐也是严肃了起来,犹犹豫豫道:“莫非俺家娃子是被那痴儿缠上了?不能吧...俺还给他收尸了这瓜娃子咋还恩将仇报呢?”
沈云舟心下猜出个大概了,微微一笑道:“你们误会了,那孩子并无恶意的,不然可不是说说胡话那么简单,他以前应该与你家小娃经常一起玩吧?”
老汉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村里小孩都嫌他脑子不好,也就俺家的娃娃和他玩。”
沈云舟叹了一口气,道:“那孩子痴傻,怕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才日日找你家娃娃玩呢。无妨,我等会去给他超度了即可。”
老汉这才松了一口气,弯腰道谢,道:“那可辛苦沈道长了,这饼子是自家蒸的,粗鄙了些,莫要嫌弃。”
沈云舟笑得眉眼弯弯,双手交握回了一礼,道:“多谢。”
老汉笑得憨厚,想起昨日的失礼有些不太好意思,搓了搓手道:“道长不知要在白云村呆多久啊,这条件实在简陋,俺家里还有间空屋子,要不道长今晚住俺家吧?”
沈云舟道:“谢谢老伯好意,我明日便会离开。”
老汉心下有些懊恼,但看沈云舟已有打算也不再多说什么,道过别后就拉扯着众人回去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