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堡的权力中心——维里埃公爵府邸与其说是一座宅邸，不如说是一座风格冷峻的军事要塞。
黑色的巨石砌成的墙壁坚不可摧，窗户狭长，如同警惕的眼睛俯瞰着王都。
内部的装饰也毫无奢华之感，只有必要的家具、巨大的战略地图以及陈列着历代先祖盔甲的回廊，处处透露出实用主义与铁血气息。
书房内，凯兰·德·维里埃公爵站在一张几乎占据整面墙的王都及周边地区地图前，深灰色的眼眸比平常更加阴沉。
他手指按着地图上码头区的一个点，那里标记着一个代表重要线索的红色图钉，然而此刻，这图钉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所以，我们唯一的线索，雅各布·斯通，王国有史以来最狡猾的***犯之一，就像一缕青烟，从你们整整一队精锐暗探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让书房里的另外两人——他的副官罗兰骑士，和暗探队长——不自觉地挺首了脊背。
暗探队长额头渗出汗珠：“公爵大人，我们跟踪他到了‘黑鲟鱼’酒馆的后巷，那里地形复杂，连接着下水道和几个废弃仓库。
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他……他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我们己经搜遍了附近每一寸地方，没有任何痕迹。”
“没有任何痕迹？”
凯兰重复了一句，语气中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一个掌管王国财政十几年、养尊处优、身材发福的官员，能在你们专业人员的追踪下完美消失？
他是变成了老鼠钻进了地缝，还是长了翅膀飞过了灰堡的城墙？”
罗兰骑士，一位有着褐色短发和坚毅面容的年轻贵族，试图缓和气氛：“大人，斯通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现场没有挣扎痕迹，没有陌生的马蹄或车辙印，这不合常理。
或许……我们遇到了超出常规手段的对手。”
“常规？”
凯兰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罗兰，“罗兰，我信赖你是因为你的理智和忠诚，不是让你来跟我提什么‘不合常理’、‘超常规’！
我要的是证据！
是逻辑！
是那个该死的斯通现在藏身的确切地点！”
他走到书桌前，重重一拳砸在厚重的橡木桌面上。
桌上散落着关于斯通***案的卷宗，数额之巨大，牵连之广泛，足以动摇王国的根基。
国王限期破案的压力，政敌幸灾乐祸的窥探，都像无形的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
斯通的失踪，让一切调查陷入了僵局。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凯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挫败感。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王都天空。
雨后的城市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所有的常规手段都试过了？”
他背对着两人，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冰冷之下是更深的疲惫。
“是的，大人。”
暗探队长低声回答，“码头区每家每户的盘查，下水道的搜索，所有己知的走私通道都安排了人手……一无所获。”
罗兰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更低：“大人，或许……只是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一些……非传统的途径？”
凯兰没有回头，但肩膀的线条绷紧了。
罗兰硬着头皮继续说：“码头区最近有些传闻……关于一个东方面孔的女孩，她有种奇特的能力，能……预知一些事情。
虽然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准确得惊人。
一些水手和商贩私下叫她‘东方女巫’或‘幸运符’。
我们的人前几天还报告，她似乎精准地预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女巫？
幸运符？”
凯兰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罗兰，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集市里愚夫愚妇的迷信传说了？
那不过是巧合，或者更可能的是某种精心设计的骗局，利用信息不对称来愚弄那些无知的人。”
“可是大人，在我们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任何可能性……任何可能性？”
凯兰终于转过身，灰色的眼睛紧盯着罗兰，“让我去依靠一个来路不明的东方女孩的‘预言’来破获关乎王国命运的案子？
如果传出去，维里埃家族数百年的声誉，还有我对陛下承诺的理性与公正，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他的拒绝斩钉截铁。
理性至上的世界观让他对一切无法证伪的神秘主义深恶痛绝。
然而，接下来的三天，调查依旧毫无进展。
期限日益临近，压力与日俱增。
凯兰几乎不眠不休，眼中布满了血丝，但斯通就像人间蒸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甚至开始重新审视那些被他斥为无稽之谈的可能性——是否真的有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在干预？
第西天傍晚，当罗兰再次带着“毫无进展”的报告走进书房时，凯兰正站在地图前，背影显得异常僵硬。
“大人……”罗兰刚开口。
“那个女孩，”凯兰突然打断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屈辱感，“那个‘东方女巫’，她在哪里？”
罗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根据报告，她通常在码头区的旧集市边缘活动，居无定所，似乎住在贫民区的一个废弃窝棚里。”
凯兰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
最终，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冷光。
“给她带句话，”他冷冷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匿名。
告诉她，有一个‘麻烦’需要她看一看。
如果她的‘能力’真的有用，报酬不会少。”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暴露我的身份。
我倒要看看，这出闹剧能演到什么地步。”
“是，大人！”
罗兰心中松了口气，立刻领命而去。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凯兰一人。
他走到壁炉边，看着跳跃的火焰，眉头紧锁。
向一个所谓的“女巫”求助，这违背了他所有的原则。
但现实的困境像铁壁一样将他围住，让他别无选择。
他拿起桌上的一枚代表斯通最后消失地点的棋子，紧紧攥在手心。
“东方女巫……”他低声自语，语气复杂，混杂着怀疑、厌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微弱的期盼，“但愿你不是另一个需要被我清扫的‘麻烦’。”
夜色渐深，公爵府邸的阴影愈发浓重。
而远在码头区贫民窟的林冉，对即将找上门的、足以改变她命运的“麻烦”，还一无所知。
命运的丝线，正在无声地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