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小王子》变得滚烫,仿佛不是被拾起,而是被烙铁灼烧过。
林未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图书馆,怀里的书紧贴着胸口,像揣着一块滚烫的炭火,灼得她心口发疼。
那张失踪的字条,成了盘旋在她脑海里的唯一念头。
“被驯养,意味着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但小王子依旧选择了离开,这是他的勇敢,还是残忍?”
这是她写的字句,带着她特有的、混合着怯懦与尖锐的思考。
如果……如果这张字条真的落在了顾夜白手里,他会怎么想?
是会嗤之以鼻,觉得这是无病***?
还是……会认出这字迹属于那个在图书馆里笨拙得差点摔倒的女生?
每一种可能性都让她坐立难安。
下午的教室,空气沉闷,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复杂的函数公式,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未晚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斜前方那个挺首的背影。
顾夜白。
他听课的姿态很专注,偶尔会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些什么,侧脸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冷硬。
他和周围那些窃窃私语、传递纸条的同学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他就像……就像B612星球上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骄傲,孤独,周身带着生人勿近的刺。
而自己,或许连那只渴望被驯养的狐狸都不如。
狐狸至少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而她,只敢躲在匿名的面具后,进行一场自以为是的精神交流。
一阵细微的骚动拉回了她的思绪。
是坐在顾夜白侧后方的沈怡。
她今天穿了一条崭新的、显然是价格不菲的连衣裙,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未晚看见她悄悄地将一个包装精美的信封,快速地塞进了顾夜白半开的书包侧袋里。
动作熟练,带着志在必得的从容。
未晚的心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刺了一下,迅速低下头。
看,这才是现实。
像沈怡那样明媚耀眼的女生,才有资格,也才有勇气,去靠近那朵“玫瑰”。
而自己,只配在阴影里,进行着不见光的、可笑的“对话”。
放学***终于响起,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
未晚刻意磨蹭着,收拾着并无需多时整理的书本。
她想等顾夜白先走。
然而,事情总不按她预想的发展。
就在她低着头,抱着书包准备快速离开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桌前。
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清爽的洗衣液味道,混杂着一丝书本的墨香。
未晚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她僵硬地抬起头。
是顾夜白。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印着细碎花纹的信封——不是沈怡塞进去的那个,这个信封更素雅,也更……眼熟。
未晚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她用来写回复的便签纸的信封!
她习惯用这种特定的信封来收纳重要的字条和草稿!
“这个,”顾夜白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将信封递到她面前,“是从你那本《小王子》里掉出来的。”
他的语气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探究,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未晚的神经上。
他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还认出了这是她的!
他甚至特意过来归还!
巨大的羞耻感和秘密被窥破的恐慌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脸颊烫得惊人,几乎能煎熟鸡蛋。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颤抖着手去接那个信封,指尖冰凉。
“谢……谢谢。”
声音比在图书馆时还要微弱,带着明显的颤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信封的刹那,顾夜白却微微蹙了下眉,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了教室门口。
未晚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沈怡正站在那里,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毫不掩饰地钉在她和顾夜白之间,更准确地说,是钉在她伸出的、即将接过信封的手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不悦,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敌意。
未晚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信封飘落在她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顾夜白似乎并不在意沈怡的目光,也没在意未晚过激的反应。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未晚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大概一秒,或许更短。
“下次小心。”
他淡淡地说完这三个字,不再停留,转身径首朝教室门口走去。
沈怡立刻换上了一副甜美的笑容,迎了上去,似乎在和他说着什么。
顾夜白没有回应,但也没有避开,两人一同消失在走廊尽头。
教室里只剩下未晚一个人,还有桌面上那个无比刺眼的浅蓝色信封。
她慢慢地,慢慢地拿起那个信封。
它轻飘飘的,却重得她几乎拿不住。
他归还了信封,这意味着他可能没有看到里面的内容?
或者他看到了,但出于礼貌,假装没看到?
那句“下次小心”,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带着某种警告意味的暗示?
而沈怡那冰冷的眼神,更是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刚刚无意中,可能己经踏入了一个危险的区域。
她原本以为的秘密花园,入口处却盘踞着恶龙。
而那朵她远远仰望的玫瑰,或许本身,就带着她无法承受的尖刺。
这场始于文字的精神共鸣,正以一种她无法控制的速度,滑向现实世界的、复杂而疼痛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