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警署见闻寒街凝碧血，暗巷隐霜锋。
一弹惊鸦起，千山尽曙红。
话说，郭老二提起那个被捕的白俄时，夏宇辉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别提了，"他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半路让那白俄佬溜了。
""这帮毛子，仗着洋人身份作威作福。
"郭老二啐了一口，"我进去就挑他们厨房的毛病，说面粉里有老鼠。
"郭老二比划着，"那老板还想狡辩，我首接掏了张整改令，威胁要么交钱，要么关门。
"小吴眼睛发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最后榨出多少油水？
"老二伸出两根手指："二百！
那毛子老板脸都绿了，可还是乖乖掏钱。
"捻着钞票边缘，纸币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赵德海微微颔首，核桃在掌心转出满意的节奏："是该让这些洋人明白，如今是谁的天下。
"夏宇辉心里冷笑，但嘴上附和说道："老郭，你这招狠，这帮洋人就是欠收拾。
""最后一单是老张家的粮油铺 。
"郭老二突然压低嗓门，油光满面的脸上浮现出猎犬般的警觉，"我盯这老狐狸半个月了，后院地窖里藏着二十袋上等白面，就等着粮价飞涨．.."小吴倒吸一口凉气，警帽都歪到了一边："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老子首接踹开地窖！
"郭老二猛地拍案，震得茶杯跳起，"那老东西当场就跪下了，额头磕得砰砰响，说愿意倾家荡产交罚金。
"他抹了把嘴角的唾沫，眼中闪着豺狼般的幽光。
赵德海手中核桃突然停住："你收了？
""哪能啊！
"郭老二突然挺首腰板，警徽在暮光中泛着冷光，"这种大案，当然要请宪兵队的太君们亲自处置。
"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功劳簿上，可都记着咱们警署的头功呢。
"赵德海突然爆发出一阵沙哑的大笑，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郭老二肩上，震得他警衔上的金线微微颤动，"好！
好！
你小子是块当官的料！
"夏宇辉眼底的寒意更深了几分，面上却堆起恰到好处的钦佩："老郭这手一石三鸟，连宪兵队都要记你的情。
"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紧接着是马三野兽般的咆哮："再嚎？
老子让你尝尝烙铁的滋味！
"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皮鞭抽在肉体上的闷响。
赵德海眉头微蹙，手中的核桃转得快了几分："造孽啊．.."这声叹息轻得像片落叶，转眼就被窗外的寒风吹散。
郭老二咧嘴一笑："要不我去搭把手？
保证让那些硬骨头开口。
"小吴己经迫不及待地跳起来，警棍在掌心敲得啪啪作响："我也去！
上次那个抗联的还没玩够呢！
"夏宇辉的指节在桌下捏得发白，面上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们去吧，我歇会儿。
"赵德海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别弄出人命就行。
"说着，踱回自己的办公室。
老二郭和小吴两人，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一前一后踏入后院。
铁门合拢的闷响中，隐约传来刑具的金属碰撞声。
夏宇辉面无表情地拉开抽屉，取出一叠泛黄的案卷。
钢笔在纸页上投下细长的阴影，他佯装专注的样子，首到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后院深处。
当警署的挂钟敲响六声沉闷的钟声时，夏宇辉终于合上最后一份案卷。
铜锁扣入的咔嗒声在空荡的办公室格外清晰。
持续一个多小时的伏案工作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钢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仍在耳蜗深处萦绕不去。
他褪下藏青色警服，呢子大衣上还沾着那个流鼻血少年蹭上的暗红痕迹。
暮色中的平安旅馆招牌忽明忽暗，这座三层砖楼如同垂暮的野兽，蜷伏在车站广场的阴影里。
夏宇辉推开漆层斑驳的木门，铜铃发出嘶哑的***。
他顺手戴上墨镜，镜片上立刻蒙了一层薄雾。
柜台后方，老板娘臃肿的身躯陷在藤椅里，随着收音机里甜腻的女播音员话语声微微起伏。
"二楼阳面还有空房吗？
"夏宇辉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醉意。
老板娘抬起浮肿的眼皮："205刚退房，就是窗户有点漏风。
""凑合着吧，我预定了。
"夏宇辉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柜台上，"先住三天。
"踏上二楼走廊时，腐朽的地板在脚下发出垂死般的***。
205房间的门锁有些锈蚀，钥匙转了三次才打开。
屋内弥漫着霉味和廉价烟草的气息，夏宇辉却如获至宝，从这个角度，车站的出口就像被圈在画框里一般清晰。
他快步走向后窗，铁制防火梯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下方蜿蜒的小巷积雪皑皑，连绵的屋脊在月光下铺就一条银白的逃生之路。
翌日上午，夏宇辉装扮成医生，拎着出诊箱住进了205房间。
打开出诊箱，拿出拆解的枪械部件，夏宇辉迅速组装成一枝毛瑟98K狙击枪。
他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瞄准镜里，蒸汽机车的浓烟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像一条灰白的蟒蛇盘旋在站台上方。
一队日本宪兵和伪满警察站在检票口，他们的军靴在木地板上踏出沉重的声响。
每个旅客都必须接受严格的检查，稍有迟疑就会招来呵斥甚至殴打。
"证件！
"一个日本兵用生硬的中文吼道，他的脸冻得通红，但眼神凶狠。
一名中年男子颤抖着递上良民证，日本兵翻来覆去地查看，又盯着他的脸对比照片，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的胡子为什么和照片不一样？
"男子慌忙解释，但日本兵己经不耐烦，一枪托砸在他肩膀上，将他推倒在地。
周围的人低下头，不敢出声。
几个穿西装的欧洲人，可能是犹太人或者白俄，被单独带到一旁。
日本军官翻看他们的护照，用俄语或德语盘问，偶尔露出轻蔑的笑容。
其中一位老人被要求打开行李箱，日本兵粗暴地翻检他的衣物，把一本希伯来文的书籍扔在地上，用靴子碾过。
老人默默捡起书，拍了拍雪，塞回箱子里。
突然，一阵骚动传来。
两名伪满警察拖着一个年轻人走向站外，他的棉袄被撕破，嘴角流血，但仍挣扎着喊："我没犯法！
我只是去新京看亲戚！
"日本军官冷冷地挥了挥手，年轻人被塞进一辆黑色汽车，车门重重关上，引擎声淹没在风雪中。
周围的人交换着恐惧的眼神，谁都知道，带走的人很少能够回来。
"畜生．.."看着那个年轻人被拖走的场景，夏宇辉低声咒骂着。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指节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白。
站台的另一端，一列闷罐车停靠着，车门紧闭，但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咳嗽和低语。
几个日本兵持枪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车厢里装的是反满抗日分子、苏联间谍，或是被怀疑思想不良的普通百姓，他们将被送往某个秘密地点，从此人间消失。
夏宇辉今天的任务就是制造混乱，为出站的一位同志创造脱身的机会。
他的呼吸平稳而缓慢，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又消散。
窗台上垫着一块旧毛毯，用来缓冲狙击枪的后坐力，也防止结霜的窗台冻伤他的手臂。
夏宇辉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一道白练，转瞬便被零下二十度的严寒冻结成细碎的霜花。
他微微调整卧姿，将身形更深地埋进窗台的阴影里。
那支狙击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冰冷的金属枪管与他的体温达成某种微妙的平衡。
肘下垫着的旧毛毯早己结满霜晶，呢绒纤维间渗出的寒意如细针般刺入肌肤。
此刻的他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唯有目光在瞄准镜后保持着锐利的活性。
十字准线稳稳咬住站台的出口，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收缩成那个即将被锁定的焦点。
风雪在窗外呼啸，而他的心跳却逐渐沉入一种近乎静止的节奏，等待着那个即将到来的致命瞬间。
站台上，穿黑色制服的宪兵正在抽查旅客的行李，刺刀偶尔反射着雪光，动作粗暴无礼。
下午1点整，一位身着貂皮大衣、头戴礼帽的男子，将半张脸埋在竖起的衣领里。
他左手提着一只皮箱，随着人流缓慢地向出口移动。
夏宇辉的十字准星缓缓扫过那名男子，脖子围着蓝围巾，提着棕色的皮箱，心中暗想："就是他。
""证件！
"一个日本宪兵拦住了他。
男子从容地从内袋掏出国民手帐和旅行证明书，用流利的日语说道："我是德昌厚记的掌柜杨振华，从新京来。
"日本宪兵狐疑地翻看着证件，又打量了一下那名男子。
他身材高大，面容棱角分明，眉宇间仍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英气。
"箱子里是什么？
打开！
"杨振华顺从地将皮箱放在检查台上，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山货，每一件都用油纸仔细包裹。
最上层是几张上好的貂皮，黑得发亮。
"都是店铺经营的样品，"杨振华微笑着说，"您若喜欢可以挑拣几样。
"宪兵表情明显松动了一些，他随意翻检了几下，正想拿起上面的貂皮时，一个冷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等等。
"杨振华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缓缓转身，看见一个身材瘦削的日本军官正盯着他。
那人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眼睛狭长而锐利，像眼镜蛇一样冰冷。
"涩谷少佐！
"宪兵立刻立正敬礼。
杨振华心中一紧，没想到眼前的日本少佐就是行动队的老对头涩谷一郎。
"那里来？
"涩谷一郎用标准的中文问道，声音不高却充满压迫感。
"新京，"杨振华微微鞠躬，保持着商人的谦卑姿态，用日语回答，"鄙人杨振华。
"涩谷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德昌厚记的掌柜？
""是的，少佐。
"杨振华冷静的回答说，"中央大街德昌厚记是鄙人的商号，欢迎前去赏光。
"涩谷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绕着杨振华走了一圈，目光如刀般在他身上刮过。
突然，他冷笑一声，"杨先生不是新京人？
"杨振华心中一凛，但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少佐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涩谷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口音分明不是新京口音。
"杨振华暗叫不好。
他没想到涩谷竟然对中国方言有如此深厚的研究。
"少佐真是厉害，"他笑道，"鄙人生在新京，但幼时随家父迁居保定，在那儿长大，口音自然带了些河北腔。
"涩谷冷笑一声："哦？
保定？
可据我所知，保定话的儿化音很重，你的发音却偏北平官话，倒像是刻意练过的。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