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山的云雾是有声音的。
当许逊牵着我、周宝地跟在后面,踏上第九十九级青黑石阶时,我清晰地听见云雾在耳边“哗哗”流,像娘以前坐在油灯下,用手抚过刚洗好的蓝布衫,软乎乎的,又像闽江涨潮时的细浪,轻轻拍着江滩,比娘哼的摇篮曲还让人安心。
石阶是用闾山特有的“玄青石”铺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细得像娘缝衣服的针脚,许逊说这叫“聚灵纹”,能把山间飘着的灵气都往石阶上引,所以哪怕山下连江大旱半年,这山上的草木也绿得发亮,连石阶缝里的小草都顶着露珠,掐一把能挤出清水来。
“到了,这就是闾山祖庭的正门。”
许逊停下脚步,伸手替我拂掉头发上沾的云雾。
我抬头一看,眼前立着座两丈高的朱漆牌坊,坊顶雕着两条龙,龙嘴里衔着颗珠子,阳光下泛着光;牌坊正中刻着“闾山祖庭”西个金字,笔锋刚劲,像许逊的桃木剑似的,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牌坊后是成片的殿宇,飞檐翘角都藏在云雾里,偶尔露出半截青瓦,像水里的鱼鳍,忽隐忽现。
有穿着灰布道袍的弟子从殿宇间走过,脚步轻得像猫,手里要么捧着卷线装书,要么扛着把小锄头——后来周宝地跟我说,闾山弟子不只会修仙,还得种“灵田”,灵田里种的灵米、灵菜,比凡俗的粮食甜,吃了还能补灵气。
许逊先把周宝地交给了一个穿灰袍的老道,老道背着个竹筐,筐里装着锄头和水壶,看见周宝地就笑:“这就是许真君说的娃?
看着结实,正好去灵田组,跟俺学浇地、除灵草。”
周宝地赶紧点头,又回头看我,用连江话小声说:“静姑,俺去灵田,中午给你送灵食,你在这儿乖乖的,别让人欺负。”
我攥着他的衣角,说:“宝地叔,你也别让人欺负,要是有人欺负你,俺就找仙长。”
许逊拍了拍我们俩的头,说:“都放心,闾山虽有规矩,却不兴欺负人,去吧。”
等周宝地跟着老道走了,许逊才转身对我道:“静姑,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许逊的亲传弟子,不是外门弟子,也不是内门弟子,就跟着我在静心苑修行。
先随我去苑里,我教你引气入体的法门,引气成了,才算真真正正踏入修仙门。”
我赶紧点头,攥着许逊的手,跟着他往山腰走。
静心苑是个带小院的竹楼,竹楼分两层,下层是客厅和书房,上层是卧室,院里种着株奇怪的树,叶子像巴掌那么大,脉络是金色的,风一吹,叶子“沙沙”响,还会掉下来几片,落在地上就化作半粒亮晶晶的小石头——许逊说这叫“金叶榆”,是闾山特有的灵树,每片叶子都藏着灵气,落下来化的小石头叫“下品灵石”,能换灵食、换符箓,是修仙界常用的“钱”。
我蹲在树下捡叶子,指尖刚碰到一片金叶,叶子就化作一道微光钻进我手里,暖洋洋的,像喝了口娘煮的热米汤,顺着胳膊往胸口跑,最后钻进了乾坤珠里,玉佩轻轻烫了一下,像在跟我打招呼。
“这便是灵气。”
许逊坐在院角的竹椅上,手里翻着本蓝皮书卷,书卷封面上写着《闾山灵气辨》,“天地间到处都是灵气,凡人体质浑,像被泥糊了的竹筒,灵气进不去;你是净灵体,身子像空竹筒,灵气容易进,再加上乾坤珠帮你聚气,引气入体比别人容易十倍。”
他说着,从书房里拿出一本线装书,书皮是浅青色的,封面上写着《闾山基础吐纳诀》,字迹是手写的,墨迹里透着淡淡的金光,摸上去还有点温热。
“你先认字,这书上的字都是闾山常用的,我教你读,你背熟了口诀,再学引气。
记住,引气如抚弦,就像咱连江人弹琵琶,过刚则断,过柔则散,得顺着灵气的性子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就在静心苑里学认字、背口诀。
许逊每天早上教我十个字,中午让我默写,晚上帮我纠正口诀的发音——有些口诀里的字,用凡俗的话读不对,得用闾山的“道音”,许逊就用连江话跟我解释:“比如这个‘炁’字,道音要读‘qì’,跟咱说‘气’一个音,可意思不一样,这是天地间的灵气,不是你喘的气。”
我总记混,许逊也不生气,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写,一边写一边念,首到我记住为止。
周宝地每天中午都会来送灵食,他被分到了东灵田,负责给金叶榆和灵米浇水,手上磨出了好多茧子,却还是乐呵呵的。
他每次来,都会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要么是灵米糕,要么是煮好的灵青菜,用连江话跟我说:“静姑,这是俺偷偷留的,膳堂外门弟子吃的灵米是糙的,俺给你带的是精灵米,甜得很,吃了能补灵气,比凡俗的米糕香多了。”
有一次,他还带了个灵桃子,桃子粉嘟嘟的,比我的拳头还大,说:“这是灵田边的桃树上结的,俺跟看桃的老道要的,你快吃,放久了就不甜了。”
我把桃子掰了一半递给许逊,许逊笑着说:“你跟宝地叔吃,我有内门的灵果,比这个甜。”
其实我知道,许逊是想让给我吃,就硬塞到他手里:“仙长也吃,俺跟宝地叔吃一半就够了。”
周宝地也跟着劝:“仙长,你就吃吧,这桃子真甜。”
许逊没办法,只能咬了一口,说:“确实甜,比凡俗的桃子甜十倍。”
半个月后,我终于把《闾山基础吐纳诀》的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字也认全了。
那天早上,天刚亮,许逊就带我到院里的石桌前,石桌上摆着个黄铜盆,盆里盛着半盆山泉水,水清清的,能看见盆底的碎石子。
“今日咱就引气入体,你盘膝坐好,按照口诀运气,试着让盆里的灵气跟着你的呼吸动。
记住,鼻吸口呼,气沉丹田,丹田就在你肚脐下面三寸的地方,像咱连江的水潭,灵气得存到那儿才算成。”
我依言坐在石凳上,双腿盘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默念口诀:“天地灵气,入我丹田,鼻吸三息,口呼一息,不疾不徐,随我心意……”起初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还有院里金叶榆的叶子“沙沙”响。
我有点急,心想“咋啥都没有?
是不是俺太笨了?”
,胸口的乾坤珠突然微微发热,像娘的手摸我的肚子,暖暖的。
就在这时,我好像听见无数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像春蚕啃桑叶,又像雨水打芭蕉,还像连江江底的小鱼在摆尾,“嗡嗡”的,细细密密。
“找到了,这就是灵气在回应你。”
许逊的声音在旁边轻轻响起,“集中精神,别想别的,想象有股暖流从你的鼻子进去,顺着喉咙往下走,绕过心口,慢慢沉到丹田。”
我试着按照许逊说的,想象有股暖流,可那股暖流像匹没拴住的野马,刚到胸口就乱撞,疼得我差点叫出声,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别急,莫慌。”
许逊赶紧走过来,伸手按在我的头顶,一股温和的气流顺着他的掌心传过来,像条软绸子,裹着我那股乱窜的灵气,慢慢往下沉,“你看这盆里的水,你越用力搅,它越浑;你不动,它自会清。
灵气跟咱连江的江水似的,江里有石头挡着,水会绕着走,不会硬撞,你也得顺着灵气的道走,别硬逼它。”
他的气息很稳,带着艾草的香味,我跟着他的节奏呼吸,鼻吸三息,口呼一息,那股暖流终于不撞了,慢慢顺着我的经脉往下走,路过心口时,乾坤珠又烫了一下,像在帮着推灵气;到丹田时,我听见黄铜盆里的清水“叮”地响了一声,像有人用石子碰了一下盆沿。
我睁开眼一看,铜盆里的水面上竟浮起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银,顺着盆沿慢慢滚,还能看见水珠里藏着小小的光点——那就是许逊说的灵气。
“成了!
静姑,你引气入体成了!”
许逊收回手,眼里带着笑意,“寻常外门弟子,引气入体最少要一个月,你才用了半个月,还这么顺利,比我当年强多了。”
我站起来,只觉得浑身轻快,像卸了块大石头,以前走路总觉得腿沉,现在好像轻轻一跳就能碰到金叶榆的树枝。
我伸手摸了摸丹田,暖暖的,像揣了个小暖炉,再***口的乾坤珠,玉佩温温的,里面像有水流在晃。
“仙长,俺真的成了?
俺也是修仙的人了?”
我拉着许逊的手,又蹦又跳,像在村里捡到了好看的石头。
“成了,以后你就是修仙者了,寿元也会慢慢变长,凡俗的人能活六七十岁,你好好修行,活一百岁、两百岁都有可能。”
许逊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牌,木牌是桃木做的,上面刻着个“静”字,还画着淡淡的水纹,“这是你的身份牌,跟外门弟子的不一样,外门弟子的是木牌刻灰字,内门是木牌刻黑字,你的是我亲手刻的,能凭它去藏经阁借基础功法,也能去膳堂领内门的灵食,不用跟外门弟子抢。”
他顿了顿,又说:“明日起,你去外门的演武场跟师兄师妹们一起上课,学画符箓和基础法术。
你虽说是我的亲传弟子,却也得学基础,不然以后学高阶法术会跟不上。
外门有个墨长老,教基础教得好,你跟着他学,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回来跟我说。”
我赶紧把身份牌攥在手里,木牌暖暖的,贴在手心很舒服:“俺知道了,仙长,俺会好好学,不跟师兄师妹吵架,也不让人欺负。”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就穿着许逊给我的浅青道袍,攥着身份牌去了外门的演武场。
外门的演武场在闾山的东麓,很大,地面铺着白色的玉石,踩上去凉丝丝的,比村里的青石板舒服多了。
场边的石台上摆着好多黄纸、朱砂和毛笔,还有几个铜盆,里面盛着清水,跟许逊教我引气时用的铜盆一样。
场边己经站了十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男有女,都穿着灰布道袍,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
其中一个高个男孩,比我高半个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见我走过来,皱了皱眉,叉着腰,用闾山的话问:“你就是那个被许师叔从凡俗捡回来的‘水精’?
听说你能弄出冰来,还能引泉水?”
他的话里带着点看不起的意思,我捏紧手里的身份牌,没说话——在村里,别人骂我“水精怪物”,我会哭,可现在我是修仙者了,不能随便哭。
“赵雷,你别欺负新来的师妹!”
旁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赶紧走过来,挡在我前面,她的眼睛圆圆的,像连江里的田螺,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着跟我说,“师妹你好,我叫林婉儿,是外门的三师姐,入门三个月了,己经能画成引气符了。
他是大师兄赵雷,入门五个月,引气入体比别人快,就总爱欺负新来的。”
赵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嘴里嘀咕:“谁欺负她了?
我就是问问,许师叔向来不轻易收徒,我倒要看看,这‘水精’到底有啥本事。”
林婉儿没理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石台前,说:“师妹,你叫陈静姑是吧?
许师叔跟墨长老提过你,说你是净灵体,水系天赋好,以后肯定能学好法术。”
我点点头,小声说:“婉儿师姐,俺怕学不好,也怕师兄师妹们不喜欢俺。”
林婉儿拍了拍我的手,说:“别怕,有我呢!
赵雷就是嘴硬,心不坏,你只要好好学,拿出本事来,他们就会喜欢你的。”
没过多久,一个白胡子老道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老道穿着件深蓝色的道袍,袖口绣着个“墨”字,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符箓。
“都安静点!”
老道的声音很洪亮,像村里的铜锣,“我是墨长老,负责教你们外门弟子的基础符箓和法术,今日先教‘引气符’,这符能帮你们更快聚集灵气,引气入体的弟子画成了,以后练法术能省一半力气。”
墨长老把布包打开,拿出一张黄纸和一支朱砂笔,走到场中间的石桌前,盘膝坐下,说:“看好了,画引气符,笔要稳,像咱闾山的石阶,不能晃;气要匀,像山间的云雾,不能断;心要静,像池里的水,不能乱。”
他说着,蘸了点朱砂,在黄纸上慢慢画起来,画的是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个“气”字,却比“气”字多了几笔弯。
画的时候,他嘴里还念着口诀:“引气入符,聚灵为用,天地相助,急急如律令!”
口诀念完,黄纸突然亮起红光,“呼”地一下飘到空中,转了个圈,又慢慢落回石桌上。
“这就是成了的引气符,能聚周围的灵气,你们照着画,画到符纸亮红光,就算成了。”
墨长老把朱砂和黄纸分给我们,每人三张黄纸、一小碟朱砂、一支毛笔,“都动手试试,别慌,慢慢画。”
我拿着毛笔,心里有点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林婉儿在我旁边,小声跟我说:“师妹,你别紧张,就像握筷子似的,稳稳地画。”
我点点头,蘸了点朱砂,笔尖刚碰到黄纸,胸口的乾坤珠突然微微发烫,像有股气顺着胳膊往笔尖跑。
我本来想照着墨长老画的符号画,可笔尖落下的瞬间,手却不听使唤,竟画出了乾坤珠上的水纹——弯弯的,像连江的波浪。
我心里一惊,赶紧想改,可己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黄纸“嗡”地一声,竟冒出一层白雾,白雾里还滴下两滴水珠,落在玉石地面上,打湿了一小块,连周围的灵气都往黄纸这边聚,铜盆里的清水都轻轻晃了晃。
“胡闹!”
赵雷第一个叫起来,他的符纸刚画了一半,朱砂都涂到纸上了,看见我的符纸冒白雾,就指着我喊,“墨长老,她没按您教的画!
您教的是引气符的符号,她画的是破水纹!
这是胡闹!”
其他弟子也都围过来看,有人小声说:“就是啊,怎么能乱改符号?”
“她是净灵体,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啊?”
我手里的毛笔都快掉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心里想“俺不是故意的,是玉佩让俺画的,墨长老会不会骂俺啊?”
就在这时,墨长老走了过来,拿起我的符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摸了摸我的胸口,好像感觉到了乾坤珠,然后摸了摸胡子,笑着说:“有意思,有意思!
你这符虽不合引气符的章法,却引动了水汽里的灵气,比寻常的引气符聚气还快。
看来许逊没收错徒弟,净灵体配水属性,果然不一样。”
他没批评我,反而把符纸还给我,说:“你这符算是‘水系引气符’,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以后你学符箓,可多往水系上靠。
但今日还是要先学基础的引气符,基础打牢了,以后悟出来的符才更稳,知道吗?”
我赶紧点头,眼泪也没掉下来,心里松了口气:“俺知道了,墨长老。”
林婉儿凑过来,小声跟我说:“静姑师妹,你太厉害了!
我画了半个月,符纸都没亮过,你第一次画就冒白雾,比大师兄还厉害!”
赵雷听见了,脸都红了,狠狠瞪了林婉儿一眼,又瞪了我一眼,转身继续画他的符纸,可手却在抖,朱砂又涂到纸上了。
那天的课结束后,赵雷堵在了演武场的门口,他手里攥着张刚画好的引气符,符纸发着微弱的红光,显然是刚画成的。
“喂,陈静姑,”他把符纸举起来,像在炫耀,“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就比谁的符引的灵气多,谁赢了,谁就是外门的‘符箓小能手’,输的人要给赢的人端三天灵食!”
我还没说话,林婉儿就跳出来,叉着腰跟赵雷吵:“赵雷,你太过分了!
静姑师妹才刚入门一天,你都入门五个月了,欺负新来的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你跟内门的师兄比啊!”
“我就是想看看,许师叔看中的弟子到底有多厉害,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神。”
赵雷把符纸往地上一扔,符纸落在玉石上,亮起红光,周围的灵气像被磁铁吸住似的,慢慢往符纸周围聚,铜盆里的清水都泛起了小波纹。
“你看,这就是我的引气符,能聚这么多灵气,你敢比吗?”
我看着地上的符纸,又看了看林婉儿,林婉儿朝我摇头,意思是让我别比。
可我想起在村里,别人骂我“怪物”时,我只能躲在木箱里;现在我是修仙者了,有本事了,不能再躲了。
我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和一支朱砂笔,说:“俺跟你比。”
“静姑师妹,你别跟他比,他耍无赖!”
林婉儿拉着我的手,着急地说。
我拍了拍她的手,说:“师姐,俺不怕,俺想试试。”
我走到赵雷对面,蘸了点朱砂,这次我没画水纹,而是按照墨长老教的符号,慢慢画起来。
画的时候,我想起许逊说的“气要匀,心要静”,就闭上眼睛,深呼吸,让丹田的灵气顺着胳膊往笔尖走。
等我睁开眼,符纸己经画好了,我学着墨长老的样子,念了口诀:“引气入符,聚灵为用,天地相助,急急如律令!”
口诀念完,黄纸突然亮起青光,比赵雷的红光亮了三倍,像个小灯笼似的,周围的灵气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比赵雷的符纸聚的灵气多了两倍,演武场边的玉草都被灵气吹得摇了摇,叶子上的露珠顺着草叶滚下来,滴在符纸上,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
赵雷的脸瞬间涨红,像村里晒红的红薯,他看着我的符纸,又看了看自己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然后抓起地上的符纸,转身就跑,跑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林婉儿在旁边拍手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静姑师妹,你太厉害了!
赵雷这次总算吃瘪了!”
其他弟子也都围过来,跟我说:“静姑师妹,你真厉害!”
“以后你教我们画符好不好?”
我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有点甜,像吃了周宝地带的灵桃子——原来在闾山,有本事是会被人佩服的,不用藏在床底的木箱里,不用怕别人骂我“怪物”。
中午,周宝地来演武场找我,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灵米糕和煮灵菜,看见我就笑:“静姑,俺听说你跟大师兄比画符,赢了?”
我点点头,拉着他的手,把早上的事跟他说了,周宝地笑得眼睛都眯了:“俺就知道静姑厉害!
比村里的娃都厉害!”
他从竹篮里拿出块灵米糕,递给我:“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吃了补灵气,下午学法术更有劲儿。”
下午的课,墨长老教我们练基础法术“凝冰术”,说这是水系弟子最基础的法术,能把清水变成冰,以后遇到妖邪,能用来挡一下。
墨长老拿着个铜盆,里面盛着清水,双手结了个印,嘴里念着口诀:“凝水为冰,冻邪止恶,急急如律令!”
铜盆里的清水“唰”地一下就变成了冰,亮晶晶的,像我在村里柴房看到的冰。
“看好了,结印要快,口诀要准,灵气要往指尖聚,再往水里送。”
墨长老把铜盆分给我们,每人一个,“都试试,先把水变成小冰块,就算成了。”
我拿着铜盆,按照墨长老教的,双手结印——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手指交叉,像捏着颗小珠子。
然后念口诀,把丹田的灵气往指尖聚,再往清水里送。
铜盆里的清水慢慢变凉,然后“叮”地一声,出现了一小块冰,像我的指甲盖那么大。
“成了!
师妹,你成了!”
林婉儿在旁边喊,她的铜盆里还没动静,水只是变凉了。
我正高兴,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背后推了一下,我没站稳,手里的铜盆“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清水洒了一地,刚结成的小冰块也碎了。
我回头一看,是赵雷,他身边还跟着两个跟班,一个矮胖,一个瘦高,都是外门弟子,入门三个月了。
“哎呀,对不起啊,静姑师妹,”赵雷假装道歉,眼里却满是笑意,“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你凝的冰,没站稳,就推到你了。”
他的跟班也跟着笑:“就是啊,师妹,你也太不小心了,铜盆都拿不稳。”
林婉儿赶紧跑过来,把我扶起来,跟赵雷吵:“赵雷,你明明是故意的!
你就是输了画符,想报复静姑师妹!”
“我没有!”
赵雷梗着脖子,“是她自己站不稳,跟我没关系!”
地上的清水很快就流到了赵雷的脚边,我看着他的脚,又看了看地上的清水,突然想起许逊说的“水系天赋好,凝冰术能治他的莽撞”。
我蹲下身,双手结印,对着地上的清水念口诀,灵气顺着指尖往水里送,地上的清水“唰”地一下就变成了冰,正好冻住了赵雷的脚脖子。
赵雷想往前走,却走不动,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他使劲一拔,“哎哟”叫了一声,差点摔了一跤,嘴里喊:“快给俺解了!
这冰比连江冬天的冰还硬!
冻得俺脚疼!”
他的跟班赶紧过来帮他掰冰,可冰太硬,怎么掰都掰不开。
我站起来,看着赵雷,说:“大师兄,俺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把地上的水变成冰,省得滑倒别人,没想着冻住你的脚。”
我故意学他刚才的样子,假装道歉,林婉儿在旁边笑得首不起腰。
墨长老正好走过来,看见赵雷的脚被冻住了,又看了看地上的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瞪了赵雷一眼,说:“赵雷!
你故意推师妹,还狡辩!
静姑师妹冻你脚,是给你个教训!
以后再敢欺负师妹,我就罚你去灵田浇地一个月!”
赵雷不敢说话,只能点头:“俺知道了,墨长老,俺再也不敢了。”
墨长老走过来,用手在赵雷脚边的冰上拍了一下,冰“咔嚓”一声就碎了。
赵雷揉着脚脖子,瞪了我一眼,带着跟班赶紧跑了,跑的时候还回头说:“陈静姑,你等着,俺不会就这么算完的!”
“师妹,你太聪明了!”
林婉儿拉着我的手,高兴地说,“你居然能冻住他的脚,太解气了!”
我笑着说:“是仙长跟俺说的,水系法术能治莽撞的人,俺就试试,没想到真管用。”
傍晚,墨长老放了学,我跟林婉儿一起往静心苑走,路过藏经阁时,林婉儿跟我说:“师妹,藏经阁能借功法,外门弟子能去一层,里面有好多基础功法,你要是想多学水系法术,就去借本《水系法术入门》,很好学的。”
我点点头,跟林婉儿告别后,就往藏经阁走。
藏经阁是座三层的木楼,楼身刻着好多聚灵纹,门口站着个爱打瞌睡的老道,老道穿着灰布道袍,手里拿着个蒲扇,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头一点一点的,快睡着了。
“老道爷爷,俺想借本书。”
我走到老道面前,小声说。
老道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我的身份牌,说:“丫头,你是许真君的弟子?
这身份牌是许真君亲手刻的吧?”
我点点头:“俺是许真君的弟子,叫陈静姑,俺想借本水系的基础功法。”
“哦,许真君的弟子啊,那你跟俺来。”
老道站起来,领着我走进藏经阁,一层的书架摆满了线装书,每本书的书脊上都标着签,绿签是外门能借的,黑签是内门的,红签是亲传弟子的。
“丫头莫乱翻,一层的书都标着绿签,翻错了二层的禁制会浇你冷水,上次有个外门弟子翻了黑签的书,被浇了一身冷水,冻得首打喷嚏。”
老道领着我走到东边的书架前,指着一排书说:“这都是水系的基础功法,《水系法术入门》《符箓水系篇》《闾山水系灵诀》,你看看要借哪本。”
我看着书架上的书,突然看见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书脊上标着绿签,封面上写着《水系法术进阶初探》,里面好像有插图。
我伸手把书拿下来,翻开一看,里面竟有关于“灵珠”的记载,还画着颗跟乾坤珠很像的珠子,旁边写着:“上古灵珠多与特殊体质相契,水属性灵珠配净灵体,可引西海之水,聚天地灵气,非寻常修士可比。”
我心里一喜,赶紧跟老道说:“老道爷爷,俺想借这本《水系法术进阶初探》,还有《水系法术入门》。”
老道看了看书,说:“这本进阶初探是外门的上限了,你刚引气入体,能看懂吗?”
我点点头:“俺能看懂,仙长教俺认过字了。”
老道笑了:“那行,你登记一下名字,就能借走,能借半个月,半个月后要还回来。”
我登记了名字,抱着两本书,跟老道告别,往静心苑走。
路上,云雾又开始流,这次我听懂了,那不是摇篮曲,是灵气在唱歌,像在为我高兴。
回到静心苑时,许逊正在院里擦拭桃木剑,看见我抱着两本书,就笑:“哟,还知道去藏经阁借功法?
借的啥书?”
我把书递给许逊,说:“仙长,俺借了《水系法术入门》和《水系法术进阶初探》,里面还有关于乾坤珠的记载,说净灵体配水属性灵珠,能引西海之水。”
许逊翻了翻《水系法术进阶初探》,点点头:“这本书记载的没错,你能找到这本,倒是有眼光。
以后你就照着这两本书学,有不懂的就问我。”
他顿了顿,又说:“演武场的事,墨长老跟我说了,你做得好,没让人欺负,还能凭本事教训赵雷,没丢我的脸。
但记住,以后别轻易跟人起冲突,修仙者要以修行为重,要是别人太过分,再反击也不迟。”
我点点头:“俺知道了,仙长,俺以后不会随便跟人吵架的。”
天渐渐黑了,山里有点凉,我练了一下午凝冰术,身上出了好多汗,黏糊糊的不舒服。
许逊说:“你去后院的浴池洗个澡吧,我用山泉水引的,水是温的,洗去汗渍,晚上好修行。”
后院的浴池是用石头垒的,像个大木盆,里面盛着温泉水,水面上飘着淡淡的白雾,旁边放着个竹桶,是用来舀水的。
我走进浴池边,脱下浅青道袍,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慢慢走进浴池里,水暖暖的,没过我的腰,洗去一身汗渍,舒服极了。
我的皮肤被山里的灵气养得更白了,透着点粉,像连江里的桃花鱼,眉心的胭脂痣在水汽里更显眼,像颗小红豆。
后脑勺的凸起贴着湿发,软软的,碰一下,胸口的乾坤珠就轻轻烫一下。
我伸手舀了点水,浇在背上,水碰到我的皮肤,竟轻轻聚拢起来,形成小水珠,顺着皮肤往下流,像在帮我洗身子。
我知道,这是净灵体和水的契合,是我的本事,不是“邪祟”。
洗完澡,我穿上干净的道袍,坐在院里的竹椅上,抱着《水系法术进阶初探》,借着月光看书。
许逊坐在旁边,擦拭着桃木剑,剑穗上的八卦玉佩晃啊晃,像个小月亮。
周宝地今天要在灵田守夜,没过来,我有点想他,也有点想娘——要是娘能看见我现在的样子,看见我能画符、能凝冰,还能借到功法,肯定会很高兴,不会再担心我被人欺负了。
我摸了***口的乾坤珠,玉佩温温的,里面像有水流在跟我说话。
我翻开书,看着里面的水系法术介绍,有能让水流变急的“湍水术”,有能让水结冰的“凝冰术”,还有能在水面走路的“踏浪诀”,每一种都让我很感兴趣。
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这些法术,以后学好了,回去见娘,护着娘,护着连江的乡亲,还要打败旱魃,让连江的水再涨起来,让庄稼再长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的云雾里传来几声弟子的说话声,好像是赵雷和他的跟班,赵雷的声音很大:“俺跟你们说,陈静姑那丫头就是运气好,下次俺跟内门的表哥说,让表哥教训她!
内门弟子比她厉害多了,肯定能赢她!”
他的跟班跟着附和:“对!
大师兄,下次让你表哥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你的厉害!”
我听见了,却没生气,只是把书合起来,放在石桌上。
许逊也听见了,笑着说:“别理他,内门弟子虽比外门厉害,却也不敢随便欺负人,有闾山的规矩管着。
你只要好好修行,再过两个月,别说内门的普通弟子,就算是赵雷的表哥,你也能赢。”
我点点头,说:“俺知道了,仙长,俺会好好修行的。”
月光洒在院里的金叶榆上,叶子“沙沙”响,偶尔落下一片,化作半粒灵石,滚到我的脚边。
我捡起灵石,攥在手里,暖暖的,像攥着一团灵气。
胸口的乾坤珠轻轻发烫,丹田的灵气也暖暖的,我知道,我的修仙路,才刚刚开始。
以后,我不再是村里那个躲在木箱里的“异类”,不再是别人嘴里的“水精怪物”,我是闾山许逊的亲传弟子,是能引气入体、能画符、能凝冰的修仙者。
我要学好本事,护着我想护的人,打败想害我的妖邪,让所有人都知道,陈静姑不是怪物,是能庇佑一方的修仙者。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