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回廊海钓噬梦之鳞

咸涩的海风裹着潮湿的凉意，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衣领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条望不到起点的回廊上。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积着暗绿色的苔藓，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与苔藓摩擦产生的黏腻声响，像是某种生物在暗处蠕动。回廊的一侧是垂直向下的悬崖，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只有海浪拍打岩石的轰鸣，而另一侧，白色大理石围栏泛着冷硬的光，立柱上雕刻的海马与海螺纹路早已被海风侵蚀得模糊不清，边缘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被海水浸泡久了生出的锈渍。

我低头看向围栏外的海。那海水有着诡异的双重质感，表层清澈得能看见水下十几米处游动的银色小鱼，可再往下，颜色便陡然变深，像是有人将浓稠的墨汁倒进了海里，幽深得能吞噬一切光线。阳光明明正悬在头顶，金色的光线落在海面上，却连半分涟漪都照不进深海里，只能在海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易碎的光晕。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道巨大的浪从深海处翻涌而来，浪尖卷着白色的泡沫，像巨兽的獠牙般狠狠砸在围栏上，溅起的水花带着刺骨的寒意，落在我手背上时，竟让我想起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我沿着回廊往前走，青石板的温度透过鞋底传来，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冰凉。回廊两侧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其他行人，只有海浪的声音不断重复，像是某种催眠的咒语。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开始发酸，才看见回廊的尽头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我，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风衣的下摆被海风吹得微微扬起。我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可就在这时，对方突然转过身来。我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 那根本不是人的脸，而是一张覆盖着鳞片的面具，鳞片的颜色与海水的深层颜色一模一样，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面具的眼睛部位是两个黑洞，黑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让我想起了深海里的安康鱼。

“你来了。” 面具人开口，声音像是从海底传来，带着海水的浑浊与冰冷。他伸出手，递过来一根鱼竿，鱼竿是深褐色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像是用某种动物的骨头制成的。鱼线是透明的，细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才能隐约看见一丝反光。

“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接过鱼竿，手指触碰到鱼竿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面具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指了指回廊尽头的围栏：“钓吧。你需要钓到三条鱼，才能离开这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围栏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木桶，木桶里装满了黑色的鱼饵，鱼饵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像是腐烂的鱼肉。我皱了皱眉，可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般，拿起一团鱼饵挂在了鱼钩上。鱼钩很尖，不小心划破了我的手指，一滴血滴落在鱼饵上，瞬间被黑色的鱼饵吸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将鱼线甩进海里，透明的鱼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入水中。海面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诡异的清澈与幽深。我握着鱼竿，手臂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海浪的声音在耳边不断放大，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我的耳膜。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鱼竿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拉扯感，力道大得几乎让我握不住鱼竿。我下意识地握紧鱼竿，手臂用力向后拉，鱼线绷得笔直，发出 “嗡嗡” 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断裂。

“小心。” 面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我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往上拉。水面开始剧烈波动，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水下快速游动，溅起的水花落在我的脸上，带着浓重的腥臭味。终于，一条鱼被我拉出了水面，它在空中挣扎着，身体不断扭动。

这是一条我从未见过的鱼，体型中等，大概有半米长，身体覆盖着暗灰色的鳞片，鳞片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伤口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搏斗。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它的牙齿 —— 那是一排细密而尖锐的獠牙，牙齿上还挂着一些碎肉，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它的眼睛是红色的，像是两颗燃烧的煤球，死死地盯着我，嘴巴不断开合，发出 “吱吱” 的声响，像是在诅咒。

我看着这条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要松开鱼竿，可手指却像是被粘在了鱼竿上，根本动弹不得。这时，面具人走了过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银色的小刀，刀刃上刻着复杂的花纹。他没有看我，而是直接伸向那条鱼，小刀精准地刺入了鱼的眼睛。鱼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溅在了白色的大理石围栏上，像是一朵绽放的血色花朵。

“第一条。” 面具人将鱼扔进木桶里，木桶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鱼在木桶里还在不断挣扎，可很快就没了动静。他抬起头，面具上的黑洞再次看向我：“继续。”

我站在原地，手指上还残留着鱼竿的寒意，鼻尖萦绕着鱼血的腥臭味。刚才那条鱼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尤其是它那双红色的眼睛，像是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可心脏却依旧跳得飞快。

我再次拿起鱼饵，这一次，我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更加用力，鱼饵被捏得变形。我将鱼饵挂在鱼钩上，再次将鱼线甩进海里。这一次，我没有等待太久，鱼竿很快又传来了拉扯感，这一次的力道比刚才还要大，几乎要将我拖进海里。

我死死地抓住鱼竿，双腿蹬在青石板上，身体向后倾斜。海面翻涌得更加剧烈，一道巨大的阴影从深海处升起，我甚至能看见阴影边缘的触手在水中摆动。终于，一条魔鬼鱼被我拉出了水面，它的体型比刚才那条鱼大了一倍，身体扁平，像是一块黑色的地毯，翅膀般的胸鳍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有些伤口深可见骨，白色的骨头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它的眼睛长在身体的两侧，是两个浑浊的白色圆球，没有任何光泽，像是死鱼的眼睛。

魔鬼鱼在空中挣扎着，胸鳍不断拍打空气，发出 “呼呼” 的声响，黑色的黏液从它的伤口处滴落，落在青石板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是在腐蚀石头。我看着它，喉咙里一阵发紧，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面具人再次走了过来，他手中的小刀泛着冷光。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刺向魔鬼鱼的眼睛，而是用小刀沿着魔鬼鱼的伤口划开，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滴落在木桶里，与刚才那条鱼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第二条。” 面具人将魔鬼鱼也扔进木桶里，木桶里的血液已经没过了两条鱼的身体，黑色的黏液漂浮在血液表面，看起来格外恶心。他转过身，面具上的黑洞再次看向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催促：“还有最后一条。”

我握着鱼竿的手已经开始发白，手心全是冷汗。前两条鱼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不断交织，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看着围栏外的海，海水似乎比刚才更加幽深了，深海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我颤抖着拿起一团鱼饵，这一次，我的手指不小心被鱼钩划破了更大的伤口，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滴落在鱼饵上，黑色的鱼饵瞬间变成了暗红色。我将鱼饵挂在鱼钩上，用力将鱼线甩进海里。鱼线落入水中的瞬间，海面突然平静下来，刚才还翻涌的海浪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死寂。

我握着鱼竿，心脏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种平静比刚才的剧烈拉扯更加让我恐惧，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鱼线不会有动静的时候，鱼竿突然传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拉力，这股拉力直接将我拉得向前踉跄了几步，若不是我及时抓住了围栏，恐怕已经掉进海里了。

“拉上来！” 面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我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拉。我的手臂开始发酸，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不断抽搐，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滴落在青石板上。海面开始剧烈波动，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从深海处快速上升，阴影的体型比前两条鱼加起来还要大，我甚至能看见阴影表面覆盖着的巨大鳞片。

终于，当阴影快要冲出水面的时候，我看清了它的模样 —— 那是一条巨大的鲨鱼，鲨鱼的嘴巴里咬着一条鱼，那条鱼的身体已经被鲨鱼咬得残缺不全，鳞片脱落，血肉模糊，只有半截身体露在鲨鱼的嘴巴外面。而我的鱼钩，竟然钩在了鲨鱼的眼睛上！

鲨鱼冲出水面的瞬间，巨大的身体在空中停留了片刻，阳光照在它灰色的鳞片上，泛着冷硬的光泽。它的眼睛被鱼钩钩住，鲜血从眼睛里不断涌出，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它的嘴巴大张着，露出一排巨大而锋利的牙齿，牙齿上还挂着那条鱼的碎肉和内脏，腥臭味扑面而来，让我几乎窒息。

鲨鱼在空中剧烈挣扎着，巨大的尾巴不断拍打空气，发出 “啪”“啪” 的巨响。我被它的力道拉得不断向前移动，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发麻，鱼竿上的裂纹越来越大，像是随时都会断裂。

“快！把它们拉上来！” 面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帮忙，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鱼竿的时候，鲨鱼突然猛地一甩头，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我手中的鱼竿折断。

鱼竿断裂的瞬间，我失去了支撑，身体向后倒去。我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摔在青石板上，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潮湿的触感，像是掉进了深海里。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窗外的天已经亮了。我的身上全是冷汗，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刚才梦境中的场景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 白色大理石围栏、幽深的海水、三条布满伤口的鱼，还有那个戴着鳞片面具的人。

我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将梦境中的恐惧驱散。可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我的手指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伤口还在微微渗血，和梦境中被鱼钩划破的伤口一模一样。我猛地掀开被子，看向床底下，一个破旧的木桶静静地放在那里，木桶里装满了黑色的黏液，黏液上漂浮着几片暗灰色的鳞片，和梦境中那条鱼的鳞片一模一样。

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那个梦境，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是我的幻觉？如果是幻觉，那手指上的伤口和床底下的木桶又该如何解释？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楼下的街道上已经有了行人，他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的表情，仿佛没有人知道昨晚我经历了什么。

我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眼下的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我的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一样，和梦境中被海浪溅起的水花打在脖子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痕迹，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这时，我注意到镜子的边缘有一道黑色的痕迹，像是用什么东西画上去的。我凑近镜子，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个符号 —— 一个由三条鱼组成的符号，第一条鱼是尖牙鱼，第二条是魔鬼鱼，第三条是被鲨鱼咬住的鱼，和我在梦境中钓到的三条鱼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再次被攥紧，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着我。我冲出卫生间，回到卧室，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本日记，日记里记录了我小时候做过的一些奇怪的梦，或许里面会有关于这个符号的线索。

终于，我在书柜最底层的一个盒子里找到了那本日记。日记的封面已经泛黄，边缘处有些磨损，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我的名字。我打开日记，快速地翻看着，当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一行熟悉的符号映入眼帘 —— 正是镜子边缘那个由三条鱼组成的符号。符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它们会回来的，在月圆之夜，从回廊的尽头来。”

我看着这行小字，手指开始颤抖。月圆之夜？回廊的尽头？难道这个梦境不是第一次出现？我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可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 白色的围栏、蓝色的海水、还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我合上日记，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天空。今天的月亮很圆，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霜。我突然意识到，今天就是月圆之夜。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叮咚” 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敲门？是快递员，还是…… 那个戴着鳞片面具的人？

我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向外面。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和梦境中那个面具人的穿着一模一样。我的呼吸瞬间停止，双腿开始发抖，想要转身逃跑，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门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再次按了按门铃，声音比刚才更加急促。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门外的人不可能是梦境中的面具人。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透过猫眼看向外面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覆盖着鳞片的面具，面具的眼睛部位是两个黑洞，黑洞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和梦境中的面具人一模一样。

“你准备好了吗？” 面具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带着海水的浑浊与冰冷，“我们该去回廊了，还有最后一条鱼等着你钓。”

我靠在门上，身体不断地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知道，我逃不掉了，那个梦境，终究还是要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