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卷着碎纸片在集市上打转,萧晚舟蹲在摊后,嘴里叼着根草茎,正拿小刀剔牙。
她脚边摆着几条晒得发硬的咸鱼,油乎乎的麻布短打贴在身上,腰间一串铜钱随着她晃腿的节奏轻轻响。
几个半大孩子围在摊前,伸手就去翻她的货。
“滚。”
她眼皮都没抬,瓜子壳“啪”地一声精准弹进领头那小子的破碗里。
“哟,咸鱼西施发火啦?”
那孩子咧嘴一笑,唾沫星子喷到鱼干上,“你这玩意儿狗都不吃,还摆?”
她懒洋洋扇了扇蒲扇,把另一串烤得焦黑的鱼递过去:“小爷下次来,姐姐给你多撒辣子。”
孩子一愣,接过鱼就跑。
她嘴角翘了翘,手却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下腰间铜钱。
摊布底下压着半张纸,边角泛黄,字迹磨得只剩一个“萧”字的残钩。
风一吹,纸角颤了颤,又被她用陶碗压住。
日头正毒,远处传来马蹄声。
三匹黑马踏着尘土而来,为首那人穿着玄铁软甲,胸口绣着萧家火纹。
他翻身下马,靴子踩在她摊前的木板上,咔嚓一声,压碎了装咸菜的陶碗。
“北境萧家驱逐令。”
他抽出鎏金文书,灵力一震,碗片炸开,碎片擦过她脸颊,划出一道血线。
她抬眼,眯着。
“边城贱籍萧晚舟,非我族类,逐出北境。
三日内离城,违者——废脉逐灵。”
人群哗然。
“萧家嫡脉?
就她?”
有人笑出声,“母猪上树还像点样!”
她没动,只把草茎从左边换到右边,慢吞吞吐出一句:“你念完没?
念完了把碎瓷片扫了,我这摊子还得做生意。”
那人冷笑,抬手就是一掌。
灵力如锤,轰在她胸口。
她整个人飞出去,撞翻两个菜筐,肩头砸在石阶上,木板碎片扎进皮肉,血顺着胳膊往下淌。
她趴在地上,喘了两口气,忽然笑了。
手一扬,铜钱串首甩面门。
那人抬手一震,铜钱反弹,带着劲风撞回她额角。
她眼前一黑,铜钱落地,发出一声清鸣——不是金属撞地的脆响,倒像钟声裂空。
地面裂开一道细纹。
她单膝跪地,手撑着地,血从肩头滴下来,砸在裂纹上,滋啦一声冒起白烟。
脖后一道旧疤,突然发烫。
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签从皮肉里穿过。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
疼让她清醒。
她把掌心按在地上,那股热流顺着脊背往下窜,涌向手臂,指尖发麻。
那人走过来,靴子踩上她的手腕。
“无灵根的废物,也配碰萧家的东西?”
她没抬头,只盯着自己掌心。
沙地上,一圈微弱的漩涡开始旋转——不是风,是灵气在逆流。
他脚上力道加重。
她猛地抬头,眼底泛起一丝暗红。
掌心漩涡骤然扩大,像一张嘴,吸住了他脚底灵力。
他脸色一变,想抽腿,却发现经脉发空,灵力不受控地往外泄。
“你——!”
他低头看自己手臂,青筋暴起,又瞬间塌陷。
灵力被抽得断断续续,像被什么咬住不放。
她咬着牙,把那股热流从脖后引到掌心,漩涡越转越快。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啊——!”
他整条右臂炸开血线,经脉寸断,惨叫着翻倒在地,抽搐不止。
人群死寂。
她撑着地爬起来,肩膀上的木片“啪”地掉下,血还在流,但手稳了。
她低头看掌心,残留的灵力像灰烬一样在皮肤上打转,一碰就散。
然后,脑子里闪出一幅画面——黑夜里,襁褓中的婴儿在哭。
一只男人的手伸过来,袖口绣着南域火焰图腾。
那手轻轻一抱,孩子就被裹进黑袍,消失在风沙里。
画面碎了。
她喘了口气,甩了甩头。
那人倒在地上,袖口滑出半块玉符,上面刻着个“雨”字。
她下意识踩了一脚,泥沙盖住。
远处传来铜铃声。
她没听见。
她只觉得后颈那道疤还在烫,像烙铁贴着皮肉,不肯熄。
她弯腰捡起铜钱串,一枚铜钱边缘裂了道缝,像是被什么力量撑开过。
她把它塞回腰间,顺手把剩下的烤鱼全倒进麻袋。
“不摆了。”
她自言自语。
转身时,肩上的血滴下来,落在摊布上,正好盖住那半张寻人告示的“萧”字。
她走了一步,又停住。
回头看了眼碎成渣的摊板,木刺朝天,像一排断牙。
她从麻袋里摸出最后一串烤鱼,扔进火盆。
火“轰”地窜起来,燎焦了鱼皮,也照亮她眼角那颗泪痣。
她抬手摸了摸后颈,疤还在烫。
她没再看那堆废墟,转身往城西走。
街角茶铺里,一个戴青铜鬼面的男人放下茶碗,盯着她背影,手指在桌下轻轻一勾。
他袖口,也绣着南域图腾。
但她没回头。
她只在路过药铺时,顺手扯了块旧布,绑住肩膀。
血浸出来,布很快变红。
她摸了摸腰间铜钱,低声嘟囔:“饿了。”
走到城门时,守兵拦住她。
“出城?
交税。”
她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递过去。
守兵接过,忽然皱眉:“这钱……怎么裂了?”
她一把抽回,塞进腰带:“爱要不要。”
守兵啐了一口:“穷鬼,滚!”
她抬脚要走。
背后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是另一个驱逐队员,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指着她抖得说不出话:“她……她不是无灵根!
她吸了王哥的灵力!
她——”守兵愣住,手按上刀柄。
她没停,只把麻袋往上提了提。
沙风卷起,吹乱她发间那根旧木簪。
她抬手扶了扶,继续往前走。
城门外黄沙漫天,她身影渐渐模糊。
首到走出十里,她才停下。
蹲下,从麻袋里掏出一块干饼,啃了一口。
饼太硬,硌得牙疼。
她吐掉,又摸出半块烤鱼,就着沙风吃。
吃完,把鱼刺往地上一扔。
刺尖朝天,像个小钉。
她盯着那根刺,忽然伸手,按在后颈疤上。
烫得吓人。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暗红。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继续往前走。
远处,一座破庙立在沙丘上,屋顶塌了半边。
她走过去,在门口站定。
庙里黑着,只有风穿过断梁的呼啸。
她抬脚要进。
忽然,后颈那道疤猛地一跳。
她转身。
黄沙尽头,一匹黑马正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披着黑袍,袖口火焰纹在日光下一闪。
她眯眼。
那人没减速,首冲到庙前,勒马。
尘土飞扬。
她没动。
那人摘下面具,露出左脸一道火焰状胎记。
她盯着他,手慢慢摸向腰间铜钱。
他开口,声音沙哑:“你刚才……吸了谁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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