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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19

陈屠的刀,是黑的。刀柄是黑的,缠着磨出油光的旧布条。刀身也是黑的,不是铁的本色,

是猪血一层一层浸上去,渗进铁骨头里,洗不掉,成了刀的命。他站在猪圈的烂泥地里,

天还没亮透,市集里吵吵嚷嚷的声音隔着一条街,像远处的海潮。他不动。

面前的黑毛大猪也不动。那猪通人性,知道自己要死了,四条腿打着颤,小眼睛里全是水光,

哼哼唧唧的,不是叫,是求饶。陈屠看着它。他的眼睛也黑,像两口没水的深井。

他不看猪的眼睛,他看猪的脖子。那里的皮肉最厚,血管最粗,一刀下去,血能冲起三尺高。

他不是在杀猪。他是在送一个生命走完最后一程,用最快,最省事,最没有痛苦的法子。

这是他和他杀的每一头猪之间的默契。他动了。没有预兆。他往前跨了一步,

烂泥“噗”地溅开。左手攥住猪耳朵,像铁钳。右手里的黑刀,从一个根本看不清的角度,

捅了进去。“噗呲——”声音很轻。黑毛大猪连惨叫都没发出来,整个身子就是一僵,

然后软下去。热血喷出来,浇在陈屠的手上,胳膊上。他没躲。血是热的,命是热的。

他喜欢这种感觉。他把刀抽出来,在猪身上蹭了蹭。然后,他开始干活。放血,开膛,

卸骨头。他的动作不快,但是没有一下是多余的。每一刀下去,骨肉分开,不多不少,

正好从骨缝里过。那头几百斤的猪,在他手里,不像个牲口,像个精密的机括,

他知道每一条筋络,每一块骨头的位置。市集上的人都说,陈屠杀猪,不是手艺,是道。

血腥气混着水汽,在清晨的冷风里散开。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那马车,

跟这地方格格不入。车厢是紫檀木的,雕着花。四个角挂着流苏,风一吹,轻轻地晃。

拉车的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神气得很。车帘子掀开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那手,

白得像玉,指甲上涂着红色的蔻丹。然后,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是个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大红的裙子,裙摆上绣着金色的凤凰。她头上戴着珠钗,一步一摇,叮当作响。

她一张脸,比她手上的玉镯子还白,还润。眼睛很大,很亮,像天上的星星掉进了水里。

她一出现,整个油腻腻、脏兮兮的巷子口,好像都亮了。周围卖菜的,卖豆腐的,

全都看傻了。这地界,几十年没见过这么体面的人了。姑娘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护卫。护卫皱着眉头,拿袖子捂着鼻子。“郡主,这地方腌臢,

您千金之躯……”被叫做郡主的姑娘没理他。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巷子深处。

盯着那个浑身是血,正在拆解一头猪的男人。陈屠感觉到了。那道目光,像根针,

扎在他后背上。他没回头。他继续干他的活。把猪心掏出来,拿在手里掂了掂。好心,

沉甸甸的,还在微微地跳。姑娘提着裙子,踩着地上的烂菜叶子和脏水,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的鞋子是云锦做的,鞋尖上缀着珍珠。一脚踩下去,鞋子就脏了。她不在乎。

她走到陈屠的猪肉案子前,停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进鼻子,丫鬟的脸都白了。郡主没白。

她看着案板上红白相间的猪肉,看着那些还在冒热气的内脏。她的眼睛里,没有害怕,

只有好奇。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陈屠身上。他光着膀子,

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被猪血染成了暗红色。汗水顺着他的脊梁沟往下淌,

在腰窝那里积成一小汪。他很高,肩膀很宽,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硬邦邦的下巴,

还有脸上溅到的几滴血。他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刀,带着血腥气和煞气。“你就是陈屠?

”她开口了。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陈屠手里的活没停。他拿起刮骨刀,

开始剔排骨上的碎肉。“是。”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像砂纸磨过木头。“抬起头来。

”郡主说。陈-屠手里的刀停了一下。他慢慢地,抬起头。一张脸,算不上俊,但棱角分明。

眉毛很浓,很黑,斜着往上飞。嘴唇很薄,抿成一条线。最要紧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吓人。

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像深渊。郡主赵芙菱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见过很多男人。宫里的太监,王府的侍卫,来拜见爹爹的文官武将。那些男人,

看她的眼神,要么是敬畏,要么是讨好,要么是贪婪。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棵树。或者,一头待宰的猪。“你杀猪的样子,很好看。”赵芙菱说。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丫鬟和护卫,脸都绿了。夸一个杀猪的,说他杀猪好看?这叫什么话。

陈屠没反应。他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手上的血。他看着她,终于正眼看了她。“郡主,

”他说,“猪心两文钱一个,猪肝三文。排骨十文一斤,五花肉八文。您要点什么?

”他把她当成了来买肉的客人。一个穿着凤凰裙,戴着珠钗,来买猪肉的客人。

赵芙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我不要肉。

”“那您要什么?”赵芙菱往前凑了一步,离他很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和血腥的男人味。不好闻。但不知怎么的,让她有点脸热。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手里的那颗猪心。那颗心,还在他的掌心里,微弱地,最后地,

跳动着。“我要那个。”她说。“它不卖。”陈屠说。“为什么?”“它是我今天的午饭。

”赵芙菱看着他,看了很久。她忽然说:“我买了。”“什么?”“你这个人,我买了。

开个价吧。”巷子里,一下子就静了。风吹过,卷起一片烂菜叶子,打在陈屠的脸上。

他没躲。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像一头被惹怒的狼。2陈屠把手里的猪心,

扔进旁边的木盆里。水花溅起来,带着血丝。“郡主,我不是猪。”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

听不出喜怒。赵芙菱歪着头看他。“我知道。”“我也不是物件。”“这个我也知道。

”“所以,我不卖。”赵芙菱“哦”了一声,点点头。她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她绕着陈屠的肉案子,走了一圈。案板是厚重的枣木,用了不知道多少年,

上面全是刀砍出来的印子,颜色深一块浅一块,都是血和油浸出来的。“你这案子,不错。

”陈屠不说话。“你这刀,也不错。”陈屠还是不说话。“你这身板,更不错。

”赵芙菱停在他面前,眼睛在他光着的膀子上溜了一圈。他的肌肉,

不是那种练出来的那种样子货。是一块一块的,很结实,很有力气。上面还有几道疤,

颜色很浅,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护卫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他往前一步,挡在赵芙菱身前。

“郡主,请您自重!”赵芙菱推开他。“一边去。我跟陈师傅说话呢。”她管他叫陈师傅。

陈屠拿起案板上的另一把尖刀,开始给猪蹄去毛。他用刀背,“噌噌噌”,刮得飞快。

“郡主,”他头也不抬,“你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这儿忙,血腥气重,别熏着您。

”他这是在赶人了。赵芙菱像是没听出来。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扔在案板上。

“当啷”一声。是一锭金子。少说也有十两。金子掉在油腻腻的案板上,沾了血水和肉末。

陈屠手里的刀停了。他抬眼,看了一眼那锭金子。金光灿灿的,晃得人眼疼。十两金子,

够他杀一辈子猪了。“什么意思?”“我说了,买你。”赵芙菱说,“这十两金子,是定金。

”陈屠笑了。他很少笑。一笑起来,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配上他那张冷硬的脸,

看着有点凶。“郡主,您是不是没睡醒?”“我很清醒。”“那您就是没吃药。

”“我身体好得很。”“那就是脑子有病。”这话,是大不敬。护卫的刀,

“噌”地就出鞘了半截。“放肆!”赵芙菱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她看着陈屠,

眼睛亮晶晶的。“你这人,真有意思。满京城,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

”“京城里的人,都有脑子。”陈屠说。“他们那不叫有脑子,叫怕死。”赵芙菱往前一步,

伸出手,把案板上的金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

很烫,很糙,上面全是老茧。赵芙菱的手,很凉,很滑,像一块上好的绸缎。

两个人都是一顿。赵芙菱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脸上有点不自然。

陈屠面无表情地拿起那锭金子。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他看着赵芙菱。“郡主,

您知道这东西,能买多少头猪吗?”“不知道。我也不关心。”“能买一百头。

一百头最好的黑毛猪。”陈屠说完,手一扬。那锭金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噗通”一声,掉进了旁边装猪下水的脏水桶里。金子沉底,冒了几个泡,就看不见了。

赵芙菱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丫鬟和护卫也惊呆了。那可是十两金子!就这么给扔了?

“你……”赵芙菱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金子,珠子,

绫罗绸缎,在她眼里,跟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但她从来没见过,

有人会把金子当石头一样扔掉。还是当着她的面。这不叫清高。这叫打脸。

陈屠拿起他的黑刀,在磨刀石上,“唰唰”地磨了两下。火星子四溅。“郡主,

我是个杀猪的。”“我知道!”赵芙菱气冲冲地说。“杀猪的,只认猪肉,不认金子。

”他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您要是真想买点什么,就拿钱来。铜板,我认。

”他指了指案板上的肉。“猪头,二十文。猪尾巴,五文。您到底要哪个?

”赵芙菱气得胸口起伏。她堂堂一个郡主,跑到这个猪圈一样的地方,

低声下气地要买他这个人。他倒好。不仅不领情,还三番两次地羞辱她。

她看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很想扑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看看他会不会流血,

会不会喊疼。她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下去。她笑了。笑得比刚才还甜。“好。”她说,

“你说得对。是我唐突了。”她从袖子里,又摸出一样东西。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

是一块手帕。雪白的丝绸手帕,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小小的芙蓉花。她的闺名,就叫芙-菱。

她拿着那块手-帕,往前一递。手帕没递到陈屠手里。她手一松。手帕飘飘悠悠地,往下落。

正好落在陈屠脚边的一滩血水里。白色的手帕,一下子就被染红了。脏了。“哎呀。

”赵芙菱好像很惊讶的样子,捂住了嘴,“手滑了。”她看着陈屠。“陈师傅,能不能,

麻烦你,帮我捡起来?”这是刁难。***裸的刁难。让她一个杀猪的,去捡她郡主的手帕。

还是从血水里。护卫和丫鬟都看着陈屠,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他们想看他怎么办。

是跪下来,战战兢兢地捡起来?还是梗着脖子,宁死不从?陈屠也看着那块手帕。

那块被猪血弄脏的手帕。他没动。他就那么站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弯下腰。

但他没有去捡那块手帕。他捡起了旁边的一把杀猪刀。一把更长,更锋利的刀。他拿着刀,

站直了身子。他看着赵芙菱。“郡主。”“嗯?”“我的手,是用来杀猪的。”他说,

“不是用来捡东西的。”他说完,手里的刀,往前一递。刀尖,稳稳地停在赵芙菱的喉咙前。

一寸。就差一寸,就能刺破她那白皙娇嫩的皮肤。刀锋上,还带着猪血的温度。冰凉的杀气,

扑面而来。赵芙菱的呼吸,停了。她能清楚地看到,刀锋上,

映出自己那张因为惊恐而惨白的脸。她的腿,在抖。想跑,但是动不了。

“你……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都在发颤。陈屠看着她。“郡主,我再问您一遍。

”“您到底要猪头,还是要猪尾巴?”3刀尖没动。稳得像焊在了空气里。赵芙菱的额头上,

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从小到大,连刀都没见过几把。她爹爹王府里的侍卫,佩刀都是装饰,

鞘比刀还贵重。她没见过真刀。更没见过一把刚杀了猪,还带着血腥气的,

指着自己喉咙的真刀。她怕了。是真的怕了。她觉得,只要自己说错一个字,或者动一下,

眼前这个男人,就会像捅穿猪脖子一样,捅穿她的脖子。他敢。他绝对敢。他的眼睛里,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旁边那个五大三粗的护卫,腿肚子也在转筋。他想拔刀,但是他不敢。

他有一种直觉,只要他的刀一出鞘,他家郡主的脑袋,下一秒就得搬家。这个杀猪的,

身上的气势太吓人了。那不是杀猪能杀出来的。那是杀人杀出来的。

“我……我……”赵芙菱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陈屠往前又递了半分。

刀锋上冰凉的触感,已经碰到了她的皮肤。“猪头。”赵芙菱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的。

“我要猪头!”陈屠看着她。过了两秒钟。他手腕一翻,收回了刀。那股让人窒息的杀气,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杀猪匠。他转身,走到案板前,

手起刀落,“哐”地一声,就把案板上那颗完整的猪头,从中间劈成了两半。他拿起一半,

用草绳捆了,扔到赵芙菱的脚下。“二十文。”他说。赵芙菱像个木偶一样,傻站在原地。

直到丫鬟扶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她低头,看着脚边那半个血淋淋的猪头。

猪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看着她。“哇——”她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吐了。

把早上喝的燕窝粥,全都吐了出来。陈屠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把另一半猪头扔进自己的篮子里。然后,他开始收拾东西。洗刀,擦案板,

把剩下的肉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他干完活,拎起篮子,就要走。从头到尾,

他没再看赵芙菱一眼。也没看那块掉在血水里的,绣着芙蓉花的手帕。他就那么从她身边,

走了过去。“站住!”赵芙菱吐完了,用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喊道。

她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但眼神里的惊恐,已经变成了别的东西。一种混杂着愤怒,屈辱,

还有一丝……兴奋的东西。陈屠停下脚步,没回头。“钱。

”赵芙菱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钱袋子,从里面抓出一把铜板,走到他面前,

把钱塞进他的篮子里。铜板叮叮当当地响。“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陈屠。”“哪个屠?

”“屠夫的屠。”“好。”赵芙菱点点头,“我记住你了。”她看着他。“陈屠,

你今天让我吐了。”“嗯。”“你还用刀指着我。”“嗯。”“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陈屠终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平淡。“郡主,京城东市的猪肉,

都是我供应的。”他说,“您要是想算账,随时可以来找我。只要您不怕再吐一次。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赵芙菱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那个高大,沉默,像块石头的背影。她忽然笑了。她对身边的护卫说:“去查查他。

”“查什么?”“查他的一切。他从哪儿来,家里有什么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要知道他祖宗十八代的所有事。”护卫愣了一下。“郡主,这……不过是个杀猪的,

值得吗?”“值得。”赵芙菱说,“太值得了。”她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她没再看地上那半个猪头,也没看那块脏了的手帕。她的脑子里,

全是陈屠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还有刀锋抵在喉咙上时,那种冰凉的,让人战栗的感觉。

那感觉,很可怕。但也……很***。……三天后。护卫把一卷宗卷,交到了赵芙菱手里。

“郡主,查到了。”赵芙菱正在花园里喂鱼。她接过宗卷,打开。上面的字不多。陈屠,

二十四岁,孤儿。三年前,从北边流落到京城,在东市落脚,以杀猪为生。为人沉默寡言,

不与人来往。宗卷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疑似北境边军出身,手上人命,或不止一条。

”赵芙菱看着那行字,手指慢慢地收紧。北境边军。那是个什么地方,她知道。大梁朝最苦,

最险,死人最多的地方。能从那里活着回来的,没一个是善茬。“呵。”她笑了。难怪了。

难怪他身上有那么重的杀气。难怪他敢拿刀指着她。原来,他杀过的,不止是猪。

她把宗卷合上,递给护卫。“去东市,把他给我叫来。”“叫来干什么?

”“我爹爹后天寿宴,府里缺个片烤乳猪的师傅。”护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让一个杀猪的,进王府的寿宴,去片烤乳猪?这……这不合规矩。“怎么?

”赵芙菱斜了他一眼,“你有意见?”“属下不敢。”“那就快去。”“是。”护卫走了。

赵芙菱拿起一把鱼食,撒进池塘里。锦鲤争先恐后地涌过来,水面上一片五彩斑斓。

她看着那些鱼,嘴角勾起一抹笑。陈屠。这次,你进了我的地盘。我看你,还怎么横。

4陈屠来的时候,穿的还是那身粗布衣服。洗得很干净,但袖口和领子都磨破了。

他站在靖安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前,像一棵长错了地方的野草。门口的石狮子,都比他有气势。

带他进来的护卫,离他三步远,一脸的嫌弃。“进去吧。郡主在水云榭等你。”陈屠没说话,

迈步走了进去。王府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他住的整个东市都大。地上的砖,

都比他案板上的肉干净。他一路走过去,遇到的丫鬟仆人,都像见了鬼一样躲着他。

他不在乎。他目不斜视,跟着护卫,走到了水云榭。那是一座建在湖心的小亭子。

赵芙菱就坐在亭子里。她今天没穿红衣服,换了一身淡绿色的长裙,看着清雅了不少。

她面前摆着一张琴,她正在弹。琴声叮叮咚咚的,很好听。陈屠站在亭子外,等着。

一曲弹完。赵芙菱抬起头,看到了他。她笑了。“你来了。”“嗯。”“等久了吧?

”“没有。”“我弹得好听吗?”“不懂。”赵芙菱也不生气。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我叫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郡主请说。”“我爹爹寿宴,有一道菜,是烤乳猪。

府里的厨子,片不好。我想请你来。”陈屠看着她。“我只杀猪,不片猪。

”“有什么区别吗?”赵芙菱说,“都是用刀,对着一头死猪。”她这话,说得很难听。

陈屠的眉头,皱了一下。“郡主,我卖的是力气,不是笑。”“我知道。”赵芙菱点点头,

“所以,我给你开工钱。”她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银子。就片一只猪。”三十两银子。

够他买三百个猪头了。陈屠没说话。“怎么?”赵芙菱笑了,“嫌少?那五十两。

”陈屠还是没说话。他的眼睛看着湖面。湖里的荷花开了,粉色的,白色的,很好看。

“陈屠,你别给脸不要脸。”赵芙菱的耐心快用完了,“我让你来,是给你面子。

你一个杀猪的,能进王府,是你祖上烧了高香。”陈屠终于把目光从湖面上收回来。

他看着她。“郡主,面子不是别人给的。”“那是什么?”“是自己挣的。”他说完,

转身就要走。“站住!”赵芙菱几步跑到他面前,拦住他。“你要是敢走,

我今天就让人打断你的腿!”她威胁道。陈屠看着她。“郡主可以试试。”他的眼神里,

没有一丝害怕。赵芙菱气结。她发现,自己所有对付男人的法子,在他这里,全都不管用。

撒娇,他当没看见。给钱,他当没看见。威胁,他还是当没看见。

他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

赵芙菱泄了气。“算我求你,行不行?”她的声音,软了下来。

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陈屠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郡主,

会说出个“求”字。他看着她。她微微仰着头,眼睛里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上,

好像还挂着点水汽。不像只骄傲的小凤凰了。倒像只淋了雨的小麻雀。陈屠的心,

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他移开目光。“什么时候?”赵芙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明天晚上!”“好。”陈屠说完,就走了。这次,赵芙菱没拦他。她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第二天晚上。靖安王府,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寿宴设在王府最大的百福堂。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来了不少人。

赵芙菱作为王府唯一的小郡主,自然是全场的焦点。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在人群中穿梭,

应付着各路人马的恭维。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往门口瞟。终于,

压轴大菜,烤乳猪,上来了。整只乳猪被烤得金黄油亮,香气扑鼻。按照规矩,

要由王府的大厨,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把猪片成一片一片的。王府大厨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

手里拿着片刀。靖安王看着那只烤乳猪,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吧。”大厨应了一声,

就要下刀。“等等。”赵芙菱开口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靖安王奇怪地看着她。“菱儿,怎么了?”赵芙菱笑了笑。“爹爹,府里的大厨,刀工不行。

女儿今天特意从外面,请来了一位高手。”她说着,拍了拍手。大堂的侧门开了。一个人,

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手里提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包。是陈屠。

他一进来,整个热闹非-凡的大堂,瞬间就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他,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这是哪儿来的叫花子?怎么跑到王府的寿宴上来了?

陈屠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他走到大堂中央,把手里的布包,放在桌子上。他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排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各式各样。每一把,都是黑的。每一把,

都带着一股子煞气。他拿起其中一把最长的片刀,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他抬起头,

目光在满堂宾客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主位上的靖安王脸上。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清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王爷,要从哪儿开始片?

”5满堂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说不出话。一个杀猪的。

在亲王寿宴上。问亲王,猪,要从哪儿开始片?这他娘的不是在找死吗?靖安王的脸色,

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先是涨红,然后发紫,最后变成了铁青色。

他手里的酒杯,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他活了五十多年,还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赵芙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陈屠浑,但她没想到他这么浑。浑得简直无法无天了。

她让他来片猪,是想看他在权贵面前,是会卑躬屈膝,还是会不卑不亢。她没想到,

他直接选了第三条路。把所有权贵,都当成他案板上的猪。她有点后悔了。

她怕她爹爹一怒之下,真的会让人把陈屠拖出去砍了。

“放……”靖安王刚要说那个“肆”字。陈屠动了。他没等靖安王回答。他手里的刀,动了。

一道寒光闪过。他手里的长刀,像是有了生命,在金黄色的烤乳猪身上,飞快地游走。

“唰唰唰唰——”只有刀锋划过脆皮的声音。他的手很稳,稳得像一块石头。

他的表情很专注,专注得好像他眼前不是一只烤乳猪,而是他毕生的仇人。所有人的眼睛,

都看直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刀法。太快了。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也太准了。

每一刀下去,都片下一片薄如蝉翼的肉片。肉片带着一层金黄色的脆皮,下面是嫩白的猪肉,

还流着一点点油亮的汁水。片下来的肉片,没有掉在盘子里。它们在空中飞舞,

然后一片一片,整整齐齐地,落在了旁边的白瓷盘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整只烤乳-猪,

就变成了一堆骨架。而盘子里,用那些肉片,摆出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花瓣层次分明,

栩栩如生。最后一刀落下。陈屠收刀。他把刀,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当”。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完全傻掉的靖安王。“王爷,片完了。”他说。靖安王张着嘴,

那个“肆”字,还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那盘巧夺天工的牡丹花肉片,

又看了看陈屠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这是杀猪的?这是御厨吧!

不,御厨也没这手艺!“好!”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然后,整个大堂,

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那些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一个个都站了起来,使劲地鼓掌。

他们看陈屠的眼神,全变了。从鄙夷,变成了震惊,再变成了敬畏。这世上,有本事的人,

到哪儿都受人尊敬。哪怕他只是个杀猪的。赵芙菱也松了一口气。她的手心里,全是汗。

她看着站在大堂中央,被众人瞩目的陈屠。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那身破衣服,

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就像一座孤岛。任凭周围的海水如何喧嚣,

他都岿然不动。赵芙菱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个男人,

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有魅力。……寿宴结束了。宾客们都走了。靖安王把陈屠,

单独留了下来。书房里。靖安王坐在主位上,喝着茶。他看着站在下方的陈屠,眼神很复杂。

“你叫陈屠?”“是。”“北境边军出身?”陈屠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但他脸上,

还是没什么表情。“是。”靖安王放下茶杯。“杀过多少人?”“不记得了。”“呵呵。

”靖安王笑了,“好一个不记得了。”他站起来,走到陈屠面前。“小子,你很有种。

”“王爷过奖。”“你这身本事,当个杀猪的,可惜了。”靖-安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没有兴趣,来我王府当差?我给你个侍卫统领当当。”侍卫统领。正四品的武官。

一步登天。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陈屠看着靖安王。“谢王爷抬爱。”“这么说,

你答应了?”“不。”陈屠摇摇头,“我不当差。”靖安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什么?

”“我喜欢杀猪。”陈屠说,“猪比人干净。”这话,又是在打靖安王的脸了。

靖安王的脸色,沉了下去。“陈屠,你不要以为,你有几分本事,就可以在本王面前放肆。

”“我没有放肆。”陈屠说,“我只是在说实话。”“好,好,好。”靖安王连说三个好字,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王也就不留你了。”他一甩袖子。“来人!

”两个护卫从门外冲了进来。“把他给我扔出去!”“是!”两个护卫上前,

就要去架陈屠的胳膊。陈屠没动。他就那么看着靖安王。“王爷,我的工钱还没给。

”靖安王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惦记着他那点工钱!“给他!

”靖安王吼道。管家赶紧拿了一个钱袋子,扔给陈屠。陈屠接过来,打开看了看。

里面是五十两银子,一两不少。他把钱袋子收好。然后,他对靖安王,抱了抱拳。“谢王爷。

”说完,他转身,自己走了出去。那两个护卫,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陈屠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亮挂在天上,又圆又亮。

他走到一个没人的巷子里,停下。“出来吧。”他说。一个人,从巷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赵芙菱。她换了一身便装,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你?

”“你身上的香味,太浓了。”陈屠说。赵芙菱的脸,红了一下。她走到他面前。

“我爹爹跟你说什么了?”“他想让我给他当侍卫统领。”“那你答应了?

”赵芙菱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期待。“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寄人篱下。

”赵芙菱沉默了。她看着他。月光照在他脸上,给他那张冷硬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看着,好像没那么凶了。“陈屠。”“嗯?”“你手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疤?”她伸出手,

轻轻地,碰了一下他手背上的一道疤。那道疤很长,像一条蜈蚣。她的指尖,很凉。

陈屠的身子,僵了一下。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被她的手碰到。他没有躲开。他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他忽然开口问:“郡主。”“嗯?”“你的手,

杀过人吗?”6赵芙菱的手指,像被火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她看着陈屠,

那双总是带着天真和残忍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茫然。杀人?这个词离她太远了。

远得像北境的风雪,她只在书里读过,在说书先生的嘴里听过。她爹爹一句话,

可以让一整支军队开赴边疆,血流成河。她哥哥一道军令,可以让几百个俘虏人头落地。

可那都是数字,是故事。是发生在很远的地方,和她不相干的事情。她的手,只会弹琴,

会画画,会拈起一颗刚剥好的荔枝。她的手,是干净的。

“我的手……”她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声音很轻,“……是弹琴的。”“嗯。

”陈屠点点头,“很好。”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那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也拉长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你站住!”赵芙菱又一次喊道。她几步追上去,

再一次拦在他面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说,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固执,

“你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陈屠看着她,不说话。“告诉我。”她踮起脚,凑近他,

试图从他那双深井一样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告诉你有用吗?”陈屠的声音很低,

像风吹过荒原,“能让死人活过来?”“我……”“郡主,你爹是王爷,你哥是将军。

你该去问他们,他们手上有多少条人命。”陈屠打断她,“他们杀的人,封妻荫子,

青史留名。我杀的人,只是为了不死。”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赵芙菱看不懂的东西。

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是一种巨大的,空洞的疲惫。“死人是什么样的,你见过吗?

”他问。赵芙菱摇摇头。“不是戏文里那种,脖子上一抹红线,眼睛一闭就完了。

”陈屠慢慢地说,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是肠子流出来,挂在树上。

是脑袋被砍掉一半,还在抽搐。是冬天里,尸体冻得跟石头一样硬,敲一下,能听见响。

”赵芙菱的脸,白了。她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别说了……”“郡主,你和我,

不是一种人。”陈屠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你活在亭台楼阁里,我活在烂泥血水里。

你好奇,想看看烂泥里是什么样。你看过了,也吐过了。现在,该回你的亭台楼阁里去了。

”他说完,绕开她,走了。这一次,赵芙菱没有再追。她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尽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纤细,白皙,保养得宜。

她忽然觉得,这双手,干净得有点可笑。她转身,往王府的方向走。她走得很快。回到王府,

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她爹爹的书房。靖安王正在看书。“爹爹。”“菱儿?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赵芙菱走到他面前,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爹爹,

我们的手,真的干净吗?”靖安王愣住了。他看着自己女儿那双从未沾过阳春水的手,

又看了看她那张过于严肃的脸。他皱起眉头。“你今天是怎么了?净说胡话。

”“我没说胡话。”赵芙菱看着他的眼睛,“您下一道令,边关就要死很多人。

哥哥在战场上杀敌,封了将军。这些,都是功劳,对不对?”“当然。”“那陈屠呢?

”赵芙菱问,“他也在北境,他也杀了人,可他为什么就成了个杀猪的?为什么他杀人,

就只是为了不死?”靖安王沉默了。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变得深邃。“菱儿,

是谁跟你说这些的?”“您别管是谁说的。”赵芙菱说,“您就告诉我,为什么?

”靖安王叹了口气。“因为,你哥哥姓赵。是皇亲国戚。”他说,“而那个陈屠,

他只是陈屠。”“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赵芙菱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忽然觉得,书房里那股上好的檀香味,有点呛人。她对靖安王福了福身。“女儿知道了。

”她退了出去。第二天一大早。赵芙菱没梳妆,没打扮,换了一身最普通的布裙子,

连丫鬟都没带,一个人就出了王府。她去了东市。那个她发誓再也不会去的地方。她又一次,

站在了陈屠的肉案子前。陈屠正在给一头刚杀的猪褪毛。热气腾Téng的,

他光着的膀子上全是汗。他看到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她就是路边的一棵白菜。

赵芙菱也不说话。她就那么站着,看着他干活。看他把一头完整的猪,变成一块一块的肉。

血水溅到她的裙角上,她也没躲。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

站在一个血淋淋的猪肉摊前,一看就是半天。这景象,太奇怪了。一整头猪,终于收拾完了。

陈屠直起腰,拿布擦了擦汗。他看了她一眼。“郡主,今天肉新鲜。要不要来二斤?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赵芙菱没理他。她指了指他旁边的那把黑色的,

用来捅猪脖子的刀。“这把刀,借我用用。”陈屠的动作,停了。他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杀猪。”赵芙菱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7.整个东市,都安静了。卖豆腐的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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