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玉兰香气渐渐淡去,厅内却仍然灯光璀璨。
宾客在笑语中举杯,仿佛方才家宴风波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小插曲。
萧牧静静立于厅角,眼神平静,指尖有些发凉。
刚才魏子腾的阴谋未能得逞,严芷兰冷眼旁观后又归于冷静。
局势表面归于平和,但无形的暗涌在空气中游弋。
严家的规矩森严,赘婿不过一枚棋子。
萧牧握住酒杯,缓缓转身。
身后传来低呼,是严家老仆递来的信封——信封用暗红色蜡封,上面缀着旧式的龙纹浮雕。
这熟悉的雕纹,让他心头一紧。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简洁的信纸:“江南冰冷,需自持其志。
遇困勿妄动,守诺无悔。
——父”萧牧目光深邃。
他己许久未见父亲,这位昔日战王、如今隐退幕后,只留下这一行沉重的字句。
当年萧母猝然去世,他被父亲送入军中,承受无人能够想象的残酷。
荣光与血泪植入骨髓,如今只化作内心最深的坚韧。
他将信纸揉成一团收进口袋,眼神重新变得疏离。
身后传来低低的脚步声。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严芷兰站在走廊转角,月色拉长了她纤细身影。
声音淡淡,却带着些许探寻。
萧牧转身应声,语调如常:“送客的人多,没人注意到我。”
严芷兰嘴角微动,似想说什么,却最终沉默。
她身上的冷意,与家族责难交织,让人捉摸不定。
她只轻声道:“天冷,注意身体。”
萧牧点头,眼角的笑意很浅,更多的是落寞和自嘲。
大厅另一侧,魏子腾正和几位年轻宾客低语。
偶尔抬眸,眼里掠过一抹阴冷。
他注意到萧牧与严芷兰的对话,微微皱眉,手指在酒杯上摩挲。
“小牧,出来一趟。”
一位中年男子远远唤住萧牧,声音低沉,是严家的管事韩伯。
萧牧随韩伯穿过后院,来到一道偏门。
门内灯光昏黄,墙上挂着旧式家族照。
韩伯递过一个木盒。
“萧先生,这是军区送来的,需你亲自签收。”
那木盒雕刻精细,边缘磨损处隐约可见“龙城萧府”旧印。
萧牧顿时明白,这绝非寻常礼物。
而韩伯虽是严家的老人,却向来对他格外尊重。
此刻韩伯神情郑重,“这是你的血脉所继,也是江南顶层之间的默契。”
萧牧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深深凝视木盒。
“韩伯,我现在只是严家的赘婿。”
韩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先生,身份是表,血脉是里。
江南再冷,也需有人守住火种。”
萧牧终于伸手,指腹划过盒面,感受到岁月的刻痕。
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份旧式的合约、一枚沉重的龙形佩饰,还有一张极其简练的纸条:“契约,不逆,家国血脉在此。
违者,无生。”
合约应是家族之间的秘密协议,龙形佩饰则是萧家战堂的象征。
纸条简洁却分量沉重。
萧牧知晓,父亲以此方式告知他: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唤醒旧部。
他只要带着龙形佩饰,江南诸多暗线都会为他所用。
但他没有动用,而是慢慢合上盒盖,递还给韩伯。
“请转告军区及父亲,萧牧仍守江南,不索援、不违诺。”
韩伯望着他,神情复杂。
终于点头,意味深长:“真如战王所言——刀锋最惧磨钝,先生保重。”
两人短暂对视,空气中藏着不可言说的过往和默契。
院外风声微紧,家族大厅内宾客渐渐散去。
萧牧重返厅堂,与严芷兰并肩而行。
她低声道:“魏子腾不会停手,家族明天还有董事会。
你要有心理准备。”
萧牧点头,没有多言,只是脚步更加坚定。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严芷兰突兀问道,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却极力隐忍。
萧牧停下,回望她一眼。
“你只需知道,我是你的丈夫。
也是这家里愿意和你并肩的人。”
严芷兰注视着他,眸光复杂,半晌才道:“但你不会永远藏着吧?”
萧牧轻声:“有些东西,藏不住,也不能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走廊末端,魏子腾从阴影中走来,脸上带着伪善笑容。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到两人面前。
“姐,晚上董事会之前我要交个材料,需要姐夫签字。”
萧牧眉头微挑,接过文件,内容是关于家族下属地产的财务清查。
明显是个陷阱,处处暗藏漏洞,签了便是为魏子腾背锅。
严芷兰注意到漏洞,脸色微冷。
“这份报告有很明显的疏漏。”
她语气平淡,眼神锐利。
魏子腾装作无辜,“都是财务部提供的,萧牧只是个新来的人,签字只是走流程。”
萧牧不动声色,笔在指间旋转。
“严家的每一份文件我都可以签,但责任我不会随便背。”
他说完,顺手在备注栏写下:“财务有误,建议复查。”
魏子腾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强作镇定准备收回文件,却见严芷兰按住他的手。
她平静开口:“明天家族会议,这份报告与你的流程都要拿出来解释。
大家一起核查。”
魏子腾嘴角抽动,讪讪一笑,却只得应承。
人群散尽,厅堂归于安静。
萧牧与严芷兰并肩往楼上走,她突然低声道:“其实你不用为我和严家争这些。”
萧牧轻声回应:“不为你,也为自己。
不入局,何以明局;不走一遭,如何立足。”
楼道灯光下,一对身影拉长,交错于江南深夜的沉静。
他们各自隐藏着自己的伤痕与信念,默默走向家族深处的下一场风暴。
夜色覆盖了院落,玉兰树下残留的清香渐渐淡去。
萧牧独自回到房间,摊开那张旧合约与龙形佩饰,默默凝视。
血脉与契约,荣耀与屈辱,全部归于一人肩头。
他将合约和佩饰收起,望向窗外的江南夜色——这座城市的冰冷与复杂,正等待他的刀锋划破。
而楼下,魏子腾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亮起,却在按键时迟疑。
他要将消息传到外部黑恶势力,谋求更大权力。
但此刻,他的心头充满不确定和忌惮——萧牧像一头藏于暗夜的潜龙,静静蛰伏在他无法洞悉的水面下。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血脉的底线与契约的枷锁,将在江南权力棋局中逐步撕裂。
萧牧站在窗前,背脊沉稳而挺拔。
黑白交界处,他的影子与夜色交融成一道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