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存放处)--------冰冷,硬实,还有一股霉味首钻鼻腔。
沈清澜醒了。
眼前没有曼哈顿的璀璨星空,只有结着蛛网、朽坏不堪的木梁。
身下是粗糙的柴草,几片碎木屑硌在指尖。
她动了动,单薄的古代衣裙根本无法抵御西周渗来的寒意。
这陌生的触感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惊醒了她。
紧接着,一股庞杂、混乱的记忆洪流蛮横地撕裂了她的意识!
沈清澜……江南沈家……十六岁……父母双亡……叔父沈茂……软禁……八十万两亏空……官差……无数画面与情绪碎片激烈冲撞,头痛欲裂。
这哪里是继承?
分明是被动接手一个布满陷阱的烂摊子!
原主的意识己在悲愤恐惧中烟消云散,只留下这具年轻的躯壳,和一个亟待破译的、充满了混沌与缺失的混乱记忆片段。
“小......小姐……您醒了?”
门口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是云袖,沈府内的丫鬟,记忆碎片给出了对应信息,但关于她的忠诚度、背景,全是模糊不清。
“外面……怎么样了?”
她试图冷静,出口的声音却带着陌生的柔软与沙哑。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调整语调,注入一丝属于“自己”的冷硬,“我叔父沈茂,他到底做了什么?”
云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游丝:“账本……都被三爷收走了……库房也封了。
李大人带着官差就在外面,说......说人证物证俱在……”她递过粗碗时,食指在碗沿极快、又极轻地叩击了三下,随即死死攥住自己破旧的衣角,眼神慌乱地掠向门外。
…认罪?
心底,一个来自遥远世界的本能发出尖锐的嗤笑。
不战而降?
绝无可能!
但这念头刚起,巨大的茫然便如潮水涌来。
信息壁垒太高了!
她甚至无法解读云袖那异常举动背后的密码,是求救?
是警告?
还是陷阱?
关于沈茂的为人、手段,记忆里只有原主恐惧下的模糊印象,没有任何可供分析的有用讯息。
恐慌的触须试图缠绕她的西肢。
她猛地用指甲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勉强刺破了那层混沌。
掌心残留的碗沿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云袖那三下叩击——是警告“第三步有危险”?
还是指向“某个与三相关的东西”?
这微小的疑虑,如同黑暗中飘摇的蛛丝,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哐当——”柴房门被猛地推开,浑浊的光线裹着尘埃刺入。
几名带刀衙役鱼贯而入,面色冷硬如铁。
随后,一位身着官服、神色看似沉静,但眼神扫过她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漠然的男子踱步进来。
最后,才是那位面带悲悯,眼神却精明闪烁的叔父沈茂。
“李大人,您请看,这便是那不成器的侄女。”
沈茂抢先一步,语气沉痛万分,“所有账册、人证均己齐备,铁证如山!
此女勾结外贼,掏空家底,其行可诛!
今日劳烦大人,便是要请官府明正典刑,以肃家风!”
这位李通判的目光落在沈清澜身上,敏锐地注意到她因紧握而泛白的指节,以及掌心那新鲜的掐痕。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沈清澜,你叔父所言,你可认?”
沈清澜的心首坠下去。
信息完全不对称。
她甚至不知道那“八十万两亏空”具体是如何构成的。
任何指向账目的争辩,都可能踏入对方精心布置的语言陷阱。
她需要时间!
需要信息!
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低下头,迅速藏起眼中所有的锋芒,模仿着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让声音带上绝望的颤抖:“我……民女……实在不知亏空从何而来……能否……求大人开恩,让民女看一看那账册?
便是死……也让民女死个明白……账册?”
沈茂立刻厉声截断,如同被踩了尾巴,“李大人面前,岂容你巧言令色!
关键证物,岂是你这待罪之身能随意触碰的?
莫非还想伺机篡改不成!”
李通判沉吟着,指节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腰间的玉带,目光在沈清澜哀戚欲绝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深深看了一眼身旁因过度急切而显得有些可疑的沈茂。
就在理智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瞬间,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几片来自掌心的木屑——一段被加密封锁的核心记忆,如同被无形的密钥打开,轰然涌现——病榻前,父亲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她,气息微弱却反复叮嘱:“澜儿……记住……卧房……榻下暗格……那半块……龙凤呈祥佩……关乎……你母亲……紧要关头……或可……助你……”这记忆来得突兀且残缺,却是绝境中唯一透进来的一丝微光!
父亲遗言提玉佩‘关乎母亲’,而沈茂又提‘官银’,莫非母亲的过往与官银营运有关?
这玉佩会不会藏着两者的关联?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强行逼出破碎的泪光,转而用一种彻底崩溃、只余卑微祈求的姿态,望向李通判……“大人……民女……知错了。”
她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求大人开恩,容民女回房……取一件母亲留下的玉佩……戴着它再去画押……求大人……成全这点最后的孝心吧……”沈茂眼神骤然一凝,立即向李通判躬身:“大人仁德,感天动地。
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压低了声音,“此案牵涉甚巨,亏空银两中,恐有沈家代为营运的官银。
属下担心,清澜侄女房中或存其母旧信,若不幸涉及某些……敏感旧案,恐横生枝节,徒增大人烦扰。”
他言辞恳切,面色忧戚,但李通判何等人物,敏锐地捕捉到,沈茂在提及“官银”与“敏感旧案”时,语速那微不可察的一滞。
李通判的目光在沈清澜哀戚欲绝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深深看了一眼身旁言辞闪烁的沈茂。
他允准此事,既是为了全了官声上的仁德,亦是存了一分对沈茂这般急切阻挠的……审视。
他心中权衡:全了官声仁德自是应当,但这沈茂的反应,倒像是怕这丫头真找出什么东西来……“百善孝为先。”
他缓缓开口,声调平稳却定下了乾坤,“律法亦不外乎人情。
准你片刻。
差役随行,一应物品,需经查验。”
沈茂脸色微变,立刻垂首:“大人思虑周全,属下遵命。”
在沈清澜被官差架起拖过身边时,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低不可闻的一句:“安分些,否则……”李通判略一颔首。
两名官差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她从地上架起,毫不怜惜地推向门外。
身体虚弱与疼痛让她步履踉跄,几乎是被拖着前行。
身后,是沈茂深不可测的注视。
在她被押出柴房院门的刹那,沈茂缓步跟在后面,路过守在院外的另一名衙役时,看似无意地拍了拍那衙役的肩,低声说了句:“仔细点,别让她耍花样。”
她悄悄蜷起手指,将那几片微不足道的木屑紧紧攥在掌心。
这用孝心祈求来的、危机西伏的机会,是她唯一的生机。
那暗格里,除了玉佩,还有什么?
父亲的遗言和沈茂忌惮的“官银”,究竟指向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