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西五年十二月二十八号。
陈默蹲在仓库的腻子墙上,用块小木炭划拉着日记:“昨日收益:十三块八毛。”
想了想,又补写了句:“昨日心情…想奸尸的心都有。”
末了他又加了一小段备注:“还有个老头想花一块钱闻我鞋,我没同意。”
“毕竟人要脸树要皮,这事传出去对我这个身份影响不好。”
他一边一字一顿的念叨,一边写着。
正划拉着日记,手腕上那二十多年前的老古董通讯机突然诈尸:“叮!
您有新的订单!
请及时跟进收尸!”
陈默一愣:“嗯?
坏了?
今儿不是停单了吗?”
他晃了晃通讯机。
“收尸地点:三江大桥底下往右拐三百米!
请及时赶往!”
AI女声机械地重复,半点不搭理他。
陈默脸憋得通红,低声怼回去:“你信不信老子今天给你收一千具尸?
让你没单给别人派!”
通讯机当然没反应了,这老破玩意能听个响陈默就己经谢天谢地了,还指望它顶嘴?
他气鼓鼓地一步步挪到仓库门口,角落里躺着他的伙计。
一把自带破伤风Buff的黑色长镰钩,一件缝了又缝的“六手混搭风”防护服,一个滤芯好比没有的全面罩,拖尸用的“无情钩”,几罐新的高压防腐喷雾,还有个滴滴乱响全靠蒙的,能量检测仪。
他嘴里骂骂咧咧,但身体又很诚实的逐步套上防护服。
“叮!
检测到您己确认开始工作,正在为您规划最优路线。”
通讯机屏幕闪了半天,总算显示出条断断续续的线,终点标着“三江大桥-右拐300米-无名尸”。
地图旁还清楚的显示着,“死气污染区-中度畸变体活动-低概率辐射残留-轻微”。
合着这些个地方除了没写“欢迎光临”,啥警告都齐了。
陈默坐上他那辆“铁骡子”收尸车,一打着火,车机AI紧跟着就诈尸:“警告:C-十七区检测到二级死气污染,建议非武装人员撤离。”
他扣上全面罩,重重呼了口气。
反正也没别的辙了。
干吧,还能挣几毛钱。
陈默开着这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车,哐当哐当地冲出仓库。
锈带区的清晨,天跟蒙了层灰布似的。
废弃管道从旧水泥厂房里残骸里耷拉出来,如同钢铁树林,管道口还滴答着不知名液体。
这一幕陈默也是司空见惯了,毕竟真饿急眼了那玩意他都敢下嘴。
几辆被拆得只剩骨架的车歪在路边,远处半塌的广告牌上,一个偶像脸僵笑着举着“新纪元活力水”,就是半张脸被污渍盖了。
看着跟笑到一半卡壳了似的,诡异的像几十年前陈默他妈妈给煮的绿豆烧鸭汤。
广告牌下,几个灰民裹着破布蹲在烧废轮胎的火堆旁,火光照着他们麻木的脸。
有个老头裹着脏毯子,拿根烧焦的木棍在垃圾堆里扒拉扒拉,陈默开车过去,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概是见多了收尸车,跟见着快递员似的平常。
风卷着灰色雪沫子拍在车窗上,陈默正缩着脖子开车,旁边岔路突然传来“嘎吱”一声,一辆比他的“铁骡子”还破三分的收尸车歪歪扭扭靠过来。
车窗费劲地降下,露出老张那张糙脸,他也是个在锈带区混饭吃的收尸人。
“爷们儿!
今个儿这么早?
有好活?
带带哥呗?”
老张的声音透过面罩和车窗缝传过来,声音闷闷的,京腔里裹着股灰民的穷味。
“好个屁!”
陈默没好气地吼,“三江桥底下,无名尸一具。”
“破AI还让绕路,说有畸变体残留,谁知道是不是诈胡!”
他啐了一口。
“嗨,正常!”
老张跟见怪不怪似的,指了指自己车顶用铁丝绑着的破喇叭,“现在哪没点破事?
那探测器十响九误报,真碰上了,咱这身板也跑不掉,不如省点力气。”
“而且啊,我这喇叭比那破表灵,真有大动静,它先喊。”
那喇叭上面还沾着不明污渍,不知道是尸油还是泥。
“行吧,你小心点。”
陈默懒得再和他唠,“我先走了,太他妈冷了,这天能冻掉哥们耳朵。”
“去吧去吧,”老张摆摆手,费劲地摇上车窗,“完事了去老瘸子那儿!
听说他搞到点冻货!”
陈默只怕冻的货都是秦始皇让人去冻的。
陈默继续往前开,路况越来越差,他只好拐上旧高架桥引路。
桥面的裂缝里钻出些绿色苔藓,新时代的新生儿。
从桥上往下看,左边是锈带区无边无际的破败,棚户作坊,工厂骨架,全笼罩在灰霾里。
想当年这块地儿还是城市发展的香饽饽呢,从畸变那年到现在倒成了没人管的糖鸡屎。
右边…是“天穹区”。
隔老远都能看着那儿的天是蓝的,玻璃幕墙大厦高耸入云,全息广告在上面流来流去,还有银白色浮空艇慢悠悠飘着,绿化带跟公园看得清清楚楚。
“听说那的人吃饭都不花钱。”
陈默缩着脖子在面罩下嘟囔了一句,“真好…不知道在里面能过的怎么样…”一架武装无人机跟老鹰觅食一样,在栅栏边巡逻,生怕外边这些灰民老鼠人靠近天穹区的城墙。
陈默扫了一眼就赶紧低头,把眼睛以下都缩到了防护服领口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地方的光太刺眼,刺得他眼睛发酸,那不是他该看的世界。
他只是一个锈带区的收尸佬,他的世界是脚下的冻土,空气里的死气,还有通讯器里那句“两毛钱己到账”。
他把油门踩深了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下了桥,三江大桥的巨大阴影罩下来,桥墩插在污浊的江水里,江面上堆着一片乱七八糟的垃圾。
通讯机也彻底歇菜了,屏幕一片雪花。
“果然是信号盲区。”
陈默晃了晃通讯机,试图晃醒它。
就在这片被城市忘得一干二净的阴影里。
突然传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嘎嘣”声,还混着“咔嚓…咔嚓…”的响。
陈默最后瞪了眼手腕上没反应的通讯机,骂了句:“垃圾东西。”
熄火下车。
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