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蜷在冰冷的炕沿下，像一具失去生气的破布娃娃。
肋骨处的剧痛和肩头的钝痛交织，提醒着他刚才承受的屈辱。
杂役房里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那些漠然或讥诮的目光也终于不再停留在他身上。
黑暗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紧闭双眼，意识却无比清醒地沉入那片虚无的系统空间。
一枚龙眼大小、氤氲着淡淡灵光与沁人异香的丹药静静悬浮，正是洗髓丹。
领取。
心念一动，那丹药便出现在他现实的掌心，带着温润的触感。
没有丝毫犹豫，他借着蜷缩身体的遮挡，迅速将丹药塞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变成一股灼热的洪流，轰然冲入西肢百骸！
“唔……”比之前殴打更剧烈的痛苦瞬间爆发！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每一寸骨头、每一条筋膜里穿刺、搅动。
经脉像是被强行拓宽的河道，灵力（或者说，他体内那点微薄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感）被狂暴地驱赶、冲刷。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混合着血污，散发出更难闻的气味。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来，才没有痛哼出声。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像一只被扔上岸的鱼，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进行着绝望的挣扎。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沉积了十几年的杂质、淤塞，正被这股霸道的力量强行剥离、排出。
皮肤表面渗出粘稠腥臭的黑色污垢。
苦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通透。
身体依旧疼痛，但那更多是外伤，内里却仿佛被涤荡一清。
五感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杂役轻微的鼾声，能闻到空气中更细微的霉味、尘土味，以及……自己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污秽气味。
最让他心神震动的是，他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了——天地间流淌的，那稀薄却真实存在的灵气！
原主梦寐以求的引气入体，就在这一枚洗髓丹下，轻而易举地达成了门槛。
力量。
虽然依旧微乎其微，但这确确实实是力量的感觉！
是能够把握自己命运的一线可能！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厉芒一闪而逝。
张莽？
不过是个仗着几分蛮力和早入门几年，炼气期一二层的货色。
若论真实的厮杀……林玄脑海中闪过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零散却狠辣的搏杀技巧。
前世的他，似乎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
他轻轻握了握拳，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现在还不行。
伤势未愈，刚刚改善的体质需要巩固，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他重新闭上眼，不再理会身体的污秽和不适，如同老僧入定，开始尝试按照原主记忆里那粗浅的《引气诀》，引导着周围稀薄的灵气，缓缓滋养受损的身体，同时巩固这具刚刚脱胎换骨的躯壳。
时间在修炼中悄然流逝。
接下来的两天，林玄表现得异常“安分”。
他依旧沉默寡言，对所有人的目光都报以麻木。
他小心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势，按时领取那份少得可怜的饭食，对张莽偶尔投来的、如同打量牲畜般的眼神，也只会“畏惧”地低下头，加快脚步躲开。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受尽欺凌后彻底认命、不敢再有丝毫反抗的废物。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体内的灵力正在以远超普通杂役的速度积累、流转。
洗髓丹的效果远超他的预期，不仅仅是改善了资质，似乎连他对功法的理解和运转效率，都提升了不少。
第三天，傍晚。
残阳如血，将杂役院斑驳的墙壁染上一片凄艳的红。
林玄端着一个破旧的木盆，里面放着几件待洗的脏衣，低着头，步履蹒跚地朝着杂役房后方那片偏僻的林地走去——那里有一口废弃的老井，附近少有人迹。
这是他观察几天后选定的地方。
足够偏僻，动手时不易被打扰，也方便……处理手尾。
他刚走到林地边缘，三个身影便从歪斜的树后转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一人，身材壮硕，抱着双臂，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正是张莽。
他身后跟着两个平日里唯他马首是瞻的跟班。
“林废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莽歪着头，用下巴点着林玄，语气轻佻，“哥几个这两天手头紧，你那下个月的份例，该交了吧？”
他身后的一个跟班嘿嘿笑道：“莽哥，跟这废物客气啥？
首接搜就是了！”
另一个也附和：“就是，看他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说不定还想躲着我们呢！”
林玄停下脚步，端着木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他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慌和恐惧，声音发颤：“张……张师兄……我，我真的没有……份例还没发下来……没发？”
张莽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那就先欠着！
不过，利息嘛……”他目光落在林玄端着木盆的手臂上，闪过一丝残忍。
“先打断你一条胳膊，让你长长记性！”
话音未落，他猛地踏前一步，右手成爪，带着微弱的灵力波动，首接抓向林玄的左臂肩胛！
这一下若是抓实，足以让普通人骨裂筋折！
另外两个跟班也狞笑着围了上来，封住了林玄左右退路。
就是现在！
林玄眼中那伪装出的惊恐，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绝。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张莽的利爪，将手中的木盆猛地向前一掀！
“哗啦——”脏污的衣物和浑浊的洗脸水劈头盖脸地朝张莽泼去！
事发突然，张莽根本没想到这个任他拿捏的废物敢反抗，更没料到是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下意识地闭眼扭头，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林玄动了！
他脚下步伐一错，身体如同鬼魅般矮身切入张莽中门空当！
体内那缕微弱却精纯了不少的灵力疯狂涌向右拳，中指关节微微凸起，瞄准的，正是张莽胸腹之间，一处极为隐蔽、甚至连低阶修士自身都未必清楚的要害——那是前世记忆里，一处能瞬间扰乱气息、制造剧烈痛楚的穴位！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击打破革的声响。
“呃啊——！”
张莽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尖锐至极、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腹腔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凝聚在手臂的灵力骤然溃散，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弓着腰，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首接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为煞白，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
另外两个跟班都惊呆了，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玄却没有任何停顿。
一击得手，他毫不恋战，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向侧面一滚，同时抓起地上的一块带着棱角的尖锐石头，灵力灌注手臂，看也不看，朝着右侧那个还在发愣的跟班的小腿胫骨，狠狠砸下！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林地里格外刺耳。
“我的腿！！”
那跟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断腿滚倒在地。
另一个跟班这才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林玄岂会让他逃走报信？
他如同猎豹般窜起，从后方追上，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对方的后颈。
那跟班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三人，一人痛苦蜷缩，一人断腿惨叫，一人昏迷不醒。
林玄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
胸口肋骨的旧伤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而隐隐作痛，但他浑不在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因为初次实战而有些沸腾的灵力。
这就是……掌控力量的感觉。
他走到依旧蜷缩在地上，因为那诡异剧痛而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嗬嗬抽气声的张莽面前。
张莽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震惊，以及一丝终于浮现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看着林玄，看着那双平静得令人心底发寒的眼睛。
“你……你……”他想问，你做了什么？
你怎么可能……林玄蹲下身，捡起旁边一块沾染了泥土的、相对干净的布（大概是从木盆里掉出来的），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污渍和一点点溅上的血迹。
“张师兄，”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张莽耳中，带着一种近乎礼貌的残忍，“你说，要打断我一条胳膊？”
张莽瞳孔猛缩。
林玄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张莽无力垂落的右臂上。
“我觉得，”他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你说得对。”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脚，对准张莽的右臂肘关节，狠狠跺下！
“咔嚓！！”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
张莽的惨叫陡然拔高，又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戛然止住，只剩下身体剧烈的抽搐和翻白的双眼。
林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脚下踩断的只是一根枯枝。
他弯下腰，开始在张莽和另外两人身上摸索。
很快，从张莽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约莫七八块下品灵石，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
另外两人身上也各有两三块。
收获不错。
他将灵石揣入自己怀中，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落在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的张莽脸上。
脑海中，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新任务发布：救死扶伤任务描述：运用你的力量，救治重伤的张莽，展现人皇候选者的仁德之心。
任务奖励：小治愈术（残篇）。
失败惩罚：灵力反噬，轻伤。
林玄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按照系统提示，调动起体内那微薄的灵力。
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淡淡暖意的白色柔光，在他掌心浮现。
这便是……圣光？
他将这团微弱的光芒，按向了张莽那被他踩得扭曲变形的右臂伤口处。
光芒渗入，流血似乎减缓了一丝，但也仅此而己。
这种程度的“治疗”，对于粉碎性骨折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叮！
任务救死扶伤完成度10%。
奖励发放：小治愈术（残篇）。
很好。
林玄收回手，感受着脑海中多出的一段关于如何运用灵力进行基础治疗的残缺法诀。
他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张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说道：“看，我救了你。”
“虽然没完全救活。”
“但你的命，刚好够支付我这‘小治愈术’的学费了。”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三人，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入林地更深处的阴影之中。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被地平线吞没，夜色开始弥漫。
在他离开后不久，林地边缘，一株老树后，那抹纤细的身影再次悄然出现。
苏妙卿看着林玄消失的方向，又扫了一眼地上哀嚎与死寂并存的惨状，苍白的手指轻轻抵着淡色的下唇。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她极轻地笑了笑，声音低得如同梦呓：“下手倒是利落。”
“这仁德……演得可真够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