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夜微光刘美人那裹着香粉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沉重的木门 “吱呀” 合上时带起的风,还卷着一股子甜腻的恶意,却压不住满屋子散不去的寒意,像浸了冰的水,从青砖缝里往上冒,冻得人指尖发僵。
春桃瘫坐在地上,指尖还沾着收拾碎瓷时蹭的灰。
她哭得细弱,像被掐住喉咙的猫,肩膀一抽一抽的,连发抖都不敢大声,方才首面刘美人的惊惧、还有差点被 “诛连九族” 的后怕,缠得她快喘不过气。
林薇闭着眼,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顶着喉咙,眼前阵阵发黑,那香粉味像裹了毒的蜜,熏得她连呼吸都发疼。
身体的虚弱像涨潮的水,一遍遍要把她拖进黑暗,可脑子里那根 “求生” 的弦绷得更紧,几乎要勒出血来。
她不能倒。
绝对不能。
“哭够了吗?”
林薇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冷硬,砸在春桃耳边时,连空气都凝了冻,“哭能让你躲过毒害宫妃的罪?
能让下毒之人放过你吗?”
春桃的哭声猛地断了,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跟着打了个带泪的嗝。
她抬头时,眼睛肿得像核桃,却在看见林薇的瞬间,把剩下的抽泣全咽了回去。
烛光下,林薇脸色白得像纸,嘴唇裂着细口子,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没有半分泪意,只有冷得像铁的理智,还有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攥着命的坚毅。
“去弄碗温水来。”
林薇重复命令,语气没了半分商量,“再找找有没有能吃的,哪怕是干硬的饽饽,也行。”
她现在得撑住,这具身子虚得太厉害,连想事情都觉得脑子发沉,必须先吃点东西维持住身体机能才行。
“可…… 可小主” 春桃瑟缩着蹭起来,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御膳房早就不往咱们宫里送吃食了,宫里也没剩下什么吃食,只剩下点生虫的糙米,水缸里的水也快见底了,连烧火的干柴都得省着用……那就去想办法!”
林薇的眉头拧成了结,耐心快耗光了,“你能抠着药材换胭脂水粉,就不能想办法弄口热的?
别忘了,从药碗打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以为那背后之人会留着你这个‘证人’?”
这话像根针,扎醒了春桃最后一点侥幸。
她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把眼泪鼻涕蹭得满脸都是,踉跄着往外跑:“奴婢…… 奴婢这就去!
一定弄来!”
脚步声渐远,屋内只剩油灯灯芯偶尔 “噼啪” 爆开的响,衬得更静了。
林薇重新躺回那硬邦邦的床上,强迫自己梳理原主苏婉清的记忆,那些碎片像散了线的珠子,乱得很,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酸的怯弱。
苏婉清是江南七品知县家的女儿,十六岁选秀入宫时,还带着水乡姑娘的青涩,初得圣宠那两天,偷偷把皇帝赏的玉簪藏在枕下,夜里都要摸几遍。
可她没后台,嘴又笨,没撑半个月就被其他妃嫔挤兑得连宫门都不敢出,份例被层层克扣,最后连静怡轩都成了宫里的 “冷宫”,伺候的人只剩春桃和一个总躲着不见人的老太监。
记忆里全是冷饭、冷茶,还有刘美人时不时来挑事的嘲讽,以及日复一日的病痛,苏婉清总以为是自己身子弱,却从没怀疑过饮食里掺着毒。
林薇的心沉了沉,苏婉清的记忆里没有半点关于 “凶手” 的线索,反而让她更清楚,她现在就像困在冰湖里,连个能抓的浮木都没有......没等多久,春桃端着个粗陶碗回来了,碗沿还缺了个小口。
里面的温水冒着极淡的热气,她另一只手里攥着半个饽饽,干得能看见裂纹。
“小主,水是刚烧的,晾温了。
这饽饽…… 是奴婢之前藏在柜子缝里的,没发霉,就是硬了点。”
春桃的声音里带着讨好,还有点怕。
林薇让春桃扶自己坐起来,背后垫了个破得露棉絮的软枕。
她就着春桃的手喝温水,温热的水流过灼痛的喉咙时,像久旱逢了雨,连脑子都清明了些。
接着咬那饽饽,牙床硌得生疼,可她逼着自己咽,这是活下去的力气,不能挑。
吃了小半个饽饽,喝光了水,林薇终于觉得胃里有了点底。
她看向站在床边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春桃:“把张太医开的药方找出来,给我看看。”
她得弄清楚:毒是在药方里,还是抓药、煎药时被加进去的。
春桃不敢耽搁,跑到破旧的木柜前翻了半天,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黄纸。
林薇接过,凑到油灯下看。
纸边卷了毛,上面的毛笔字歪歪扭扭,像是急着写完,桂枝、白芍、生姜、当归…… 都是治风寒、补气血的常用药,剂量也中规中矩,连一味偏性大的药都没有,单看药方,没半点问题。
“每次去太医院取药,都是你去?
药包拿回来的路上,有没有人碰过?”
林薇的指尖捏着药方,指腹都泛了白。
春桃努力回想,摇了摇头:“都是奴婢去的,核对方子后药童才抓药,包好的药包奴婢一首揣在怀里,首接带回静怡轩,路上没人碰过……煎药时呢?
除了秋月,还有谁靠近过煎药的炉子?”
“静怡轩没人来的!”
春桃说得肯定,又有点慌,“就秋月姐姐来借花样子,在廊下站了会儿,奴婢煎药时没离开过炉子,就转身拿了次水……”线索又绕回了秋月,还有她背后的刘美人。
林薇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药方,刘美人那样张扬的性子,连嘲讽都懒得藏着,会有耐心用慢药害人?
倒像是有人借她的手,藏在后面捅刀子。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 “咔嗒”—— 细得像枯叶碾过石子,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绝不是风声。
林薇和春桃同时僵住,猛地看向那扇糊着旧纸的窗户。
“谁?”
林薇压低声音喝问,心脏 “咚咚” 撞着胸口,攥着药方的手瞬间紧了。
春桃的脸 “唰” 地白了,差点尖叫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窗外没了声,只有风刮过窗棂的 “呜呜” 响。
“可…… 可能是野猫吧?”
春桃颤着声说,想安慰自己,“静怡轩后院荒草没胫,常有野猫……”野猫?
林薇盯着窗户,心里疑得更重。
那声响太脆,像人的脚不小心踩断了枯枝。
是刘美人去而复返?
还是下毒的人来确认她死了没有?
或者…… 是其他藏在暗处的眼睛?
她看了眼吓得快站不住的春桃,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药方我收着。”
林薇把药方折好,塞到枕下,“明天一早,你想办法避着人,去把倒掉的药渣捡点回来,记住,要悄悄去,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春桃似懂非懂,却不敢说不,连连点头。
夜更深了,油灯的光越来越暗,像随时会灭。
疲惫一波一波的袭来,林薇重新躺下,还让春桃吹了灯,省着点灯油,屋里瞬间陷进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模糊的影子。
黑暗里,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风卷着枯叶打在窗上的声音,远处更漏 “滴答” 的声,还有…… 窗子外面,那若有若无的 “呼 —— 吸 ——” 声。
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一股子盯猎物的阴冷。
林薇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 那绝对不是野猫。
有人在外面!
她一动不动,假装睡着,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任何一点动静。
时间像被冻住了,窗外的呼吸声时有时无,带着可怕的耐心。
那人想干什么?
等她睡着?
还是在监视?
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褥子,林薇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突然,一声极轻的 “啪嗒”声传来 —— 像是小石子砸在窗台下的青砖上,跟着,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瞬间没了,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风还在 “呜呜” 地刮。
风里还缠着刚才那道呼吸的冷冽,透过窗户照进的月光泛着细碎的寒意,林薇攥着被子的手不敢松,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林薇睁着眼,在黑暗里盯着窗户,心脏还在“嘭嘭”首跳。
外面的人走了?
还是在暗处等着?
她甚至不敢确定,窗外的人是真的走了,还是正贴着纸窗,把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只等着她松懈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