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意向书签署后的第三天，清晨。
莉莉丝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站在城堡三楼那条幽深廊道最里侧，那扇新近被划为“龙族特派员临时办公室及住所”的厚实橡木门前。
她手里攥着一卷连夜赶工的“灾厄之星沉浸式体验园区一期项目规划草案”，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三天了。
除了签署意向书那天，奥伯隆带着他那十一位黑衣同僚，像检阅军队一样在她那个破败的矿洞里转了一圈，留下几句“安全隐患突出”、“场景布置缺乏艺术性”、“游客动线需要重新规划”之类的评语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那十一位“精英”倒是雷厉风行，第二天就不知从何处运来了大量闪烁着符文光泽的金属板和不知名材料，开始在矿洞外围布置某种结界，效率高得吓人。
可最关键的项目总负责人，这位奥伯隆·斯卡尔斯瑞克议员，却仿佛人间蒸发。
莉莉丝等不下去了。
领地的财政窟窿像一张贪婪的巨口，每一天都在吞噬她微薄的希望。
王室税吏的警告信几乎是踩着点一天一封，语气一封比一封严厉。
她需要方案，需要预算，需要立刻看到这个荒诞项目能产生收益的明确路径！
尤其是那份让她心头滴血的三七分成协议——龙族占七成！
她必须尽快敲定细节，让项目运转起来，哪怕只分三成，也得先有收入才行！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房门。
“奥伯隆先生？
您在里面吗？
关于项目规划，我有一些紧急事项需要与您商议。”
门内一片死寂。
莉莉丝蹙眉，加重了力道，又敲了三下。
“奥伯隆先生？”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试探着推了推门，发现门并没有从里面闩上。
犹豫了一下，她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光线昏暗，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有壁炉里几块魔力水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房间中央那张巨大西柱床的轮廓。
而床上，鼓起了一个明显的人形。
莉莉丝：“……”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类似于暖烘烘的金属和古老羊皮纸混合的气息。
她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奥伯隆·斯卡尔斯瑞克，那位气场强大、言辞犀利、代表龙族最高评议会的银发议员，此刻正深陷在柔软的羽绒枕头和丝绸被褥之中。
他睡得毫无形象，银灰色的短发凌乱地铺散在额前，平日里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甚至微微张着嘴，发出极其轻微的鼾声。
莉莉丝的脸瞬间黑了。
她为了这个项目，为了领地的生存，连续几天几乎不眠不休，而这位手握重权的合作方，居然在睡懒觉？！
“奥伯隆先生！”
她提高了音量，带着明显的怒气。
床上的人影蠕动了一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龙语，音节低沉而古老。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半边脸，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莉莉丝的耐心终于宣告耗尽。
她伸手，抓住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扯！
“起床！
我们有正事要谈！”
奥伯隆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亮起，带着刚醒时的迷茫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看清站在床前、怒气冲冲的莉莉丝，眉头紧紧皱起。
“维尔兰特小姐……”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沙哑而慵懒，与平日里那种冰泉滴玉的清晰感判若两人，“根据《跨位面智慧生物基础权益保障临时约法》，清晨……尤其是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时的非紧急事务打扰，属于严重侵权行为……侵权？”
莉莉丝气笑了，把手里的规划草案拍在床边的矮柜上，“奥伯隆先生！
我们签了合作协议！
我的领地快要破产了！
每拖延一天，我们就离成功远一步，离被王室查封近一步！
这难道不算紧急事务？”
奥伯隆慢吞吞地坐起身，丝绸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他揉了揉眉心，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首席执行官女士，项目的成功，建立在周密的规划和充沛的精力之上。
而充沛的精力，来源于优质的睡眠。
您这样急躁，不利于长期合作。”
他瞥了她一眼，金色竖瞳里睡意朦胧。
莉莉丝一噎，她吸了口气，试图找回主动权：“好，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立刻开始工作？
规划、预算、施工方案……”看着莉莉丝几乎要跳脚的样子，奥伯隆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靠在床头，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看向莉莉丝，那里面残留的睡意迅速被一种精明的光芒取代。
“您似乎，”他慢悠悠地开口，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合作模式，首席执行官女士。”
莉莉丝心头火起：“适应？
适应你在这里睡懒觉，而我在外面焦头烂额吗？”
奥伯隆轻轻笑了一声，低沉而带着某种磁性，但在莉莉丝听来却无比刺耳。
“焦头烂额？
或许您需要再次认清现状。”
他慵懒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在空中随意一划，那道熟悉的、印着王室鲜红戳记的催税函魔法投影，再次悬浮在两人之间。
“逾期无法清偿债务的贵族领地，将被强制收回。”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说明书，“而我们龙族，最多是损失了一个尚在概念阶段的项目机会。
评议会可能会对我的谈判能力有所不满，但绝不会伤筋动骨。”
他歪了歪头，看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莉莉丝：“所以，您确定要用这种……催促的态度，来对待您唯一的‘救世主’吗？”
莉莉丝僵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心上，而她，连催促的资格都没有。
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奥伯隆那张恢复了平静的脸，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看着莉莉丝眼中最后一点光芒黯淡下去，倔强被惨然的认命取代，奥伯隆似乎满意了。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靠枕的位置，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然后，用一种仿佛施舍般的语气开口：“不过嘛……看在合作伙伴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下，加快一点项目进度。”
莉莉丝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奥伯隆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可能是昨天……嗯，思考项目规划太久，维持人形态也有些负荷，肩颈甚是酸胀。
听说人类的***手法，对于缓解此类不适颇有奇效……”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莉莉丝，金色的竖瞳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如果首席执行官女士愿意展现一下合作的诚意，帮我舒缓一下这……因公务带来的酸痛，关于项目推进的效率问题，或许……我们可以优先讨论？”
莉莉丝的脸颊瞬间涨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窘。
让她，维尔兰特家族的领主，给他……***？！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可是，王室的催税函、空荡荡的粮仓、领民们期盼又麻木的眼神……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三成，总比一无所有好。
快点推进，总比无限期拖延好。
她死死地盯着奥伯隆，对方则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甚至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一副“等着享受服务”的模样。
漫长的的沉默之后。
莉莉丝极其缓慢地挪到了床边。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僵硬地按上了奥伯隆穿着丝绸睡衣的肩膀。
入手的感觉并非人类的柔软，而是带着一种坚韧的的奇特触感，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奥伯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满足的喟叹，像是一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大型猫科动物。
“嗯……力度可以再重一点，左边，对，就是那里……”莉莉丝咬着牙，按照他的指示，用力按压着那坚实的肌肉，心里己经把这条奸诈、懒惰、趁人之危、还拿走七成利润的龙，用她能想到的所有词汇诅咒了一千遍。
而闭着眼睛的奥伯隆，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位人类小领主，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有趣。
看来，这场合作，不会太无聊了。
至于项目进度？
嗯，等她按得自己舒服了，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