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日头把镇初中的灰墙晒得发烫,爬山虎叶子卷成小筒,像被捏皱的绿纸条。
林穗攥着录取通知书站在铁门内,帆布包晃了晃,里面的搪瓷碗“哐当”砸在地上,豁口磕出个新三角。
她蹲身去捡,后颈被晒得发疼。
一双白球鞋停在跟前,校服袖口沾着粉笔灰,习题册上的英文字母刺得她眼晕。
“笨手笨脚。”
男生的声音像冰粒砸铁皮,林穗慌忙把碗塞回包,指尖被豁口划破,血珠渗在布面上。
报到处的黑板上,“林穗”紧挨着“江彦”。
班主任推推眼镜:“你们俩同桌。
江彦,带她领书。”
男生转身就走,步子又大又快。
林穗小跑着跟上,想接过一摞课本,被他侧身避开:“别碰,掉了算谁的?”
教室在三楼东头,江彦坐外座,红笔在英语书上划得沙沙响。
林穗塞书包时碰掉他的笔记本,摊开的页面上,“过去进行时”几个字工整得像打印体。
她刚要拾,江彦己经抽走本子“啪”地合上:“想看?
问过我了?”
后桌传来窃笑:“农村来的就是笨,连ABC都认不全吧。”
林穗的耳朵烧起来,指甲抠着桌沿新刻的痕——村小从没开英语课,她确实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
第一节是英语课。
王老师推来沉重的电子白板,屏幕亮起来时,发出轻微的嗡鸣。
她笑着转过身,手里捏着支彩色粉笔:“咱们班有几个同学基础薄弱,今天咱们从最基础的来——先唱字母歌,认识26个字母。”
屏幕上跳出卡通字母,配乐是轻快的旋律,A到Z的字母跟着节奏跳动,像群圆滚滚的小豆子。
王老师打着拍子领唱,声音温柔得像春风:“Aa、Bb、Cc……大家跟着唱,别害羞。”
林穗攥着笔的手松了松。
她以为英语会像数学那样,满是绕不开的难题,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调子。
她跟着哼起来,起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唱到“Gg”时,发现自己居然能跟上节奏,嘴角悄悄翘了翘。
“很好,”王老师赞许地点点头,切换到西线格书写界面,“现在看我写,每个字母都有自己的家,像咱们住宿舍一样,不能乱串门。”
她握着鼠标,在虚拟西线格里写“a”,圆润的弧度落在中格,“看,a就住在中间一格,不能出格哦。”
林穗趴在桌上,模仿着在练习本的西线格里画。
铅笔在纸上划过,起初写得歪歪扭扭,“b”的竖线总往上线出格,“d”和“b”总弄混,像对调皮的双胞胎。
但她没像上数学课那样发慌,看着屏幕上的范例,擦了重写,擦了再写,指尖沾了铅灰也没察觉。
“农村来的同学别紧张,”王老师走下讲台,路过林穗身边时停了停,指着她本子上的“c”,“这个写得不错,弧度很标准。”
林穗的脸有点热,却没低下头。
她看着练习本上渐渐整齐的字母,忽然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也不是那么难亲近。
后排偶尔传来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没人笑她写得慢,只有电子白板上的字母还在闪烁,像在给她鼓劲。
下课铃响时,林穗的练习本上,26个字母己经能勉强占对格子。
她捏着笔,看着那页歪歪扭扭却认真的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