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的我被公主巧取豪夺了——钗头凤

钗头凤一嵩山少室山巅，演武场旌旗猎猎如云。李松齐白袍一振，剑尖斜指苍穹，

正对上演武台对面那双含笑的眸子。蓝衣少年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清越嗓音穿透鼎沸人声：“李兄，若这局我赢了，你窖中那坛‘梨花白’可要归我！

”“谢知遥，你倒会挑时候趁火打劫。”李松齐朗声大笑，腕间轻转，

长剑如游龙惊鸿直掠而出。双剑相击的清鸣荡开春末柳絮，

两道身影在晨光中翩若惊鸿——一个剑势如松风浩然，一个身法似流云缥缈，竟不似比试，

反倒像早已演练过千百回的合舞。台下千百江湖客看得痴了。忽见李松齐纵身跃上旗杆，

足尖轻点猎猎旌旗，回身时袖中飞出一段青翠柳枝，不偏不倚落入蓝衣少年怀中。

“不必等胜负，”他伴着漫天飞絮飘然落地，收剑入鞘时震落满身晨光，

“今夜就开坛——毕竟知己比酒难得。”风掠过五乳峰下的钟声，将少年意气洒满三千石阶。

这场万众瞩目的武林盛会，此刻竟成了他们纵情挥洒的天地。二扬州郊外，烟柳画桥斜。

正是风絮飘尽的晚春时节，李松齐勒马桥头，一袭青衫被风灌得猎猎作响。

他刚在嵩山武林大会上夺了魁首，腰间新铸的“青玉剑”剑光凌凌，

此刻正要赴金陵挚友的生辰宴。十七岁的天下第一，眉宇间却无半分得意，只漫看一川烟草，

将腰间酒葫芦仰头一倾，任琥珀色的梨花酿顺着唇角滑落。忽有兵刃相击声破风而来。

他双耳微动，人已如孤鹤般掠起，踏着柳梢循声而去。但见官道转弯处，

二十余名黑衣客正围攻一支车队，车辕上插着的白幡写着“林”字，护卫已倒了大半。

“光天化日，劫杀官眷，诸位不觉煞风景么？”他飘然落在车顶，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叩。

黑衣首领狞笑：“噬天教行事，小子也敢插手？”剑光倏然一亮。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只见一道青虹掠过，十三柄钢刀齐柄而断。

黑衣人怔怔看着手中刀柄，如见鬼魅，发一声喊四散逃去。李松齐还剑入鞘，

目光却被车帘掀起处的一双眼睛攫住了。那女子一身素麻孝服，鬓边簪着朵小小的白绒花，

面容清减如新月凝霜，偏偏眸子里盛着江南的烟水，此刻惊魂未定，更似雨打芙蕖。

她扶着侍女的手下车，敛衽为礼：“多谢公子相救。小女林照雁，家父原任扬州刺史，

丁忧期满，携家眷返长安述职。”他生平第一次忘了还礼，只觉春风忽然变得很轻，

轻得托不住一片落花。“在下李松齐。”他顿了顿，“此去长安，路途尚远，若蒙不弃，

愿护小姐一程。”此后十余日，车队缓缓西行。他白日策马在车旁，夜里宿在驿馆东厢。

常能听见西厢传来幽咽的箫声，如孤鸿映水，寒塘渡影。某夜月华如练，

他倚着院中古槐饮酒，见林照雁独坐石凳吹箫，终忍不住以箫声相和。她循声望来，

月光描摹她侧脸，恍若姑射神人饮风吸露。“李公子也通音律？” “略知一二。

此曲可是《幽兰操》？” 她微微颔首：“孔子见幽谷之兰，伤不逢时。妾身守孝三载，

见兰亦同此心。”他将酒葫芦递去：“尝一口？塞北的梨花酿，可解江南愁。”她竟不推辞，

接过浅啜，雪腮顿时飞红。这一夜他们说起塞北风沙，江南杏花，说起诗书剑谱，朝堂江湖。

直到北斗阑干，她才起身告辞，素麻衣袂拂过石阶，留下淡淡兰麝香。行至巫山时，

正值暮雨初歇。十二峰隐在云雾里，如仙人执碧纱笼罩。林照雁命车队在山脚驿站休整，

独携侍女登神女峰祭拜。李松齐默默跟在后面，见她纤弱身影没入湿翠的山岚，心忽然揪紧，

足尖一点便追了上去。峰顶有座废弃的观景台，石栏上爬满青苔。她正临崖而立，

望着脚下奔涌的江流。忽然山风骤急，卷起她腰间素绦，她身子一晃，几乎坠下。

电光石火间，他已揽住她的腰，几个起落掠到安全处。“小姐何必涉险？

”“听闻神女峰可见‘曾经沧海’之景，”她喘息未定，手指仍抓着他衣襟，“妾身想看看，

是否真如元稹所言——除却巫山不是云。”此时云开雾散，夕阳蓦然破出，将云海染成金赤。

万峰如笏，长江如带，俱匍匐在他们脚下。她鬓边白绒花被风吹落，他俯身拾起，

却没有还她。“照雁，”他第一次唤她名字，“我一生追求剑道之极，

原以为至高处当寂寞如雪。直到那日桥头见你，才知天地间另有至境。”她垂眸，

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松齐，你是江湖第一人，我是待选秀女。家父返京，

原是要送我入宫的。”他执起她的手，将白绒花轻轻簪回她鬓边：“我手中青玉剑，

可斩天下不平事。若你不愿，无人能迫你。”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这个吻带着山岚的清冷和少女的温热，像朝露晞阳，又似春冰初泮。他怔住，

随即揽住她细腰，深深回应。云气重新聚拢，将他们裹在混沌里，

仿佛天地未开时唯一的两个人。“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她伏在他胸前细语，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我林照雁此生，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解下腰间青玉剑，横在二人之间：“此剑随我七年，饮血七十三次，从未负我。

今日以剑为誓，李松齐此生若负林照雁，有如此——”她急忙掩住他的嘴，指尖微凉。

“我不要你起誓，”她眼波流转，似有星子沉溺，“只要此刻‘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暮色四合时，他们携手下山。她的手在他掌心，小而软，

像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他将她送到驿馆门前，她忽然低声吟道：“沅有芷兮澧有兰，

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这是《九歌》中湘夫人的句子。

他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目眇眇兮愁予”。当夜他坐在屋顶饮酒，

见西厢烛火彻夜未熄。天明时分，侍女匆匆跑来，递上一方素绢，

上面墨迹犹新：“妾在巫山下，君在巫山上。 朝朝暮暮情，尽付江流响。 此去长安陌，

恐作分飞影。 愿为连理枝，不向瑶台聘。”他攥着素绢，望向长安方向。

青玉剑在鞘中发出龙吟般的轻鸣。三暮春的栖霞山，杜鹃泣血般开满崖壁。

李松齐扶着林照雁缓缓登上青石阶，她怀中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儿，

素白襁褓间露出一只藕节似的小手，在风里轻轻抓着飘落的柳絮。“小心台阶。

”他伸手虚揽在她腰后，指尖在离她衣衫分毫处停住。成婚两年，

他依然保持着这样克制的距离，仿佛她还是桥头那个惊鸿一瞥就会消散的幻影。

林照雁回头浅笑，鬓边那朵白绒花已换作玉兰簪，却依旧素净：“这孩儿倒喜欢山野，

一路都不哭闹。”她说话时眼角微微下垂，那是做了母亲后才有的温柔弧度。

忽然一阵鸾铃急响，十余名锦衣侍卫拥着一顶泥金轿辇冲散香客。轿帘掀起，

露出半张华艳逼人的脸，九凤衔珠步摇在鬓间烈烈摇曳。“好俊的功夫。

”长宁公主的目光黏在李松齐按剑的手上，“方才见你以柳叶击落飞鸟，

可是嵩山派的‘拈花指’？”他侧身将妻儿挡在身后：“草民惶恐。

”公主的视线越过他肩头，在林照雁脸上停留片刻，唇角浮起一丝霜雪般的笑：“携美游春，

稚子绕膝，李少侠倒是好福气。”轿帘落下前，她忽然抛出一物，“三日后重阳宫比武，

本宫要见你。”那枚和田玉令符在夕阳下泛着血光。是夜，李松齐在院中拭剑。

青玉剑映着月光，照出他眉间阴翳。林照雁抱着熟睡的孩子走近，

递给他一件松霜纹斗篷：“听闻长宁公主摄政三年，连圣上都要让她七分。”“我自有计较。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却听见更漏声刺破寂静。重阳宫比武那日，

李松齐故意露了个破绽，在第三招时让剑脱手。谁知长宁公主竟亲自下场，

金丝马鞭卷起长剑掷还给他：“再让一招，我便请旨征你儿子入宫伴读。”他瞳孔骤缩。

青玉剑发出龙吟，十招内挑飞了所有对手的兵器。公主抚掌而笑，

当众将御赐的玄铁令佩在他腰间：“即日起，李少侠入值公主府。”秋雨初歇的黄昏，

公主在水榭设宴。鎏金烛台照得夜如白昼，她醉眼朦胧地抚上他的剑鞘：“这青玉纹路，

很像一个人。”忽然用力将他按在廊柱上，浓郁酒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楚怀瑾若活着，

也该是你这个年纪。”他看见她华服下露出半截旧箭伤。

那是三年前雁门关战役的痕迹——彼时她还是待嫁的帝姬，未婚夫楚怀瑾战死沙场，

她亲自披甲上阵，带回五千残兵。“公主认错人了。”他格开她的手，后退时撞翻酒案。

琉璃盏碎裂声里，她忽然清醒，眼底泛起血色：“本宫能让你平步青云，也能让你跌入尘埃。

”四第一场雪落时，林照雁在庭院梅树下收到公主府送来的锦盒。里面是李松齐的青玉剑穗，

染着陌生女子的口脂。她站在雪里眺望大门的飞檐，直到暮雪落满肩头。当夜李松齐归来，

见案上摆着和离书。她双手冻得通红，字迹却依旧清隽。“愿公子另聘高门，

妾自携子归江南。”他震碎纸张，碎屑如雪纷扬：“你当我是什么人？

”“当你是被困浅滩的蛟龙。”她抬眼时，两行清泪终于坠下，“那日公主召我入府，

让我看了秀女名册。若我不走，她便要重提当年待选之事，治林家欺君之罪。”他踉跄后退，

剑鞘撞上屏风。原来这些时日的流言蜚语、威逼利诱，都只是开端。

李松齐的剑鞘在寂静中发出钝响，他望着她冻得发红的手指，想起三年前在江南，

也是这样的雪天，她执意将青玉剑穗系上他的剑鞘——那时梅枝正探过白墙，

如今却只剩枯影横斜。“早知璧月难长满，”几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不如当初莫相识。

”他颤抖着拂去她的泪，当年琴剑相和，谁曾想这桩姻缘会终结在公主府的锦盒里。

夜雪叩着窗纸，像极了她初嫁时调试焦尾琴的弦音。五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公主府地龙烧得正暖，长宁公主散着湿发倚在榻上，

示意他斟酒：“楚怀瑾从前最会煮雪烹茶。”忽然拽住他手腕，“别动，

你鬓角这道疤和他一模一样。”他任由她指尖抚过伤疤，声音枯涩：“公主若念旧情，

何不成全臣妻儿平安？”“成全？”她轻笑，“那谁又来成全我？”忽然扯开衣领，

心口狰狞的箭伤暴露在烛光下，“这箭原本射向我，是他用身体挡住的。

你们江湖人总说情深不寿，可知朝堂上的生死更不由人？”窗外传来爆竹声，

他想起去岁此时，与照雁一同在灶间捏面人，糯米粉沾了她满袖。如今庭院深锁，

连鸿雁都传不得尺素。开春圣旨下，赐婚公主与天下第一剑。消息传到旧宅时，

林照雁正为孩子读《诗经》，闻言失手打碎青瓷盏。碎瓷嵌进掌心，

血珠滴在“死生契阔”四字上。李松齐连夜闯宫，在丹墀跪了六个时辰。

长宁公主撑着二十四骨竹伞走来，

伞沿雨水淋湿他肩头：“你知道楚怀瑾最后一战为什么输吗？”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语，

“因为他带着怀有身孕的侍妾上战场。”他猛然抬头，

看见她眼中疯狂的妒火：“我要你亲手斩断尘缘，才能做完美的替身。”暮雨潇潇中，

他接到密报：林家祖坟被掘，林家祖父停灵之处的柏木棺椁暴露。与此同时，

照雁传来绝笔信，只有半阕《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六大婚前夕，公主府张灯结彩。李松齐枯坐在喜房里，

四肢铁索映着烛火微光。三更时分，一名老伯悄悄传来林照雁的玉兰簪：“夫人今晨投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