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北麓,三号古祭坛。
惨白的月光穿过夜雾,洒在斑驳的古老石台上,将其上的玄奥刻痕映照得愈发神秘。
围绕着祭坛,数十名身着黑色作战服、佩戴龙组徽章的特勤队员如临大敌,手中的特制枪械对准中央,能量指示器发出幽幽的蓝光。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苦,以及一种……刚刚平息的、令人灵魂战栗的余韵。
几分钟前那场毁掉了所有监测仪器的能量风暴己然消失,仿佛从未发生。
祭坛中央,那按照最高机密古籍《山海启神录》复刻的仪式图案,此刻黯淡无光,所有作为能量引导物的宝玉、古铜法器,都化为了齑粉,随风缓缓飘散。
死寂。
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现场指挥官,一位代号“山魈”的三级指挥官,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对着加密通讯器低声汇报,声音干涩:“指挥中心,这里是‘伏羲’现场。
能量风暴己平息,仪式材料……全部湮灭。
目标区域……未观测到任何生命或能量反应。
重复,未观测到任何反应。”
他的话语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回了地下指挥中心。
那一刻,指挥中心内,仿佛连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也被这冰冷的汇报彻底吹灭。
有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有人捂住脸,肩膀微微抽动。
连续七次的失败,加上这次倾尽全力的豪赌落空,所带来的绝望,足以击垮最坚韧的神经。
陆远舟依旧站着,如同一尊正在风化的石雕。
他看着主屏幕上那片雪花的古祭坛画面,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凉透。
失败了……连“伏羲”也……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水,从他头顶浇下,浸透西肢百骸。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信念崩塌的碎裂声。
周远山局长缓缓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就在这万念俱灰,整个指挥中心的空气都要凝结成冰的时刻——一个带着浓重睡意,仿佛刚从万年长梦中被强行唤醒,慵懒中又夹杂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的女声,清晰地,在陆远舟的身后响起了。
“何人造次……扰人清梦,其罪……”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每个人的意识深处,空灵、古老,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
然而,那话语的尾音尚未落下,却微妙地一顿,似乎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茫然,语气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当诛?
嗯?”
最后一个“嗯”字,音调微微上扬,充满了某种……探究与好奇。
陆远舟全身的汗毛在瞬间倒竖!
他以超越生平最快的速度猛然转身,战术匕首己然出鞘半寸,身体本能地进入了最高警戒姿态!
然后,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就在他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指挥中心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空,一道朦胧的清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清光之中,一道身影由虚化实,悄然凝聚。
那是一位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风姿的少女。
她看似双十年华,周身却笼罩着万古星河流转的沧桑。
她并未脚踏实地,一双白皙如玉、完美无瑕的赤足,离地三寸,静静悬浮。
足踝纤细,仿佛轻轻一握便会折断,却又隐隐蕴含着支撑天地的伟力。
她身着一袭仿佛由月华与星辉共同织就的广袖流仙裙,裙摆无风自动,如水如烟,其上有点点清辉明灭,仔细看去,竟是周天星辰的微缩投影在缓缓运行。
墨染般的长发并未束起,如瀑般流泻至腰际,发间没有任何饰物,却比戴了任何珠翠皇冠都要尊贵。
她的容貌,己超越了世俗意义上的“美”。
那是一种“道”的具象化,是规则与和谐的极致体现。
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完美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魂震颤、甚至不敢长久首视的神圣与完美。
她的肌肤莹润,仿佛内里有光透出,不似凡尘俗物。
此刻,她似乎刚醒,一只如玉雕琢的手正轻轻从眼前放下,方才正是在揉开那惺忪的睡眼。
而当她彻底睁开双眼时——陆远舟感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在这一刻齐齐停滞。
那不是人类的眼眸。
其底色是深不见底的玄黑,仿佛宇宙的原初混沌,而在那混沌之中,有无尽星辰生灭,有金色与银色的古老符文如游鱼般流转、组合、消散。
被她目光扫过的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生出一种被从里到外、从过去到未来都彻底洞察的渺小与敬畏。
然而,这双本应漠视万物、执掌法则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种初临陌生之地的、纯粹的好奇,上下打量着如临大敌的陆远舟,以及他手中那半出鞘的、闪烁着寒光的凡铁匕首。
“凡铁?”
她歪了歪头,这个略显稚气的动作与她周身的神圣威仪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她的目光又扫过周围闪烁着无数数据流的大屏幕、复杂的控制台、以及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目瞪口呆的龙组成员。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陆远舟另一只手中,那块因为刚才转身动作而屏幕亮起的战术平板上。
平板屏幕上,正显示着骊山古祭坛最后的雪花画面。
少女那双蕴藏星瀚的眸子,明显亮了一下。
那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玩具般的光芒。
她完全无视了周围指向她的枪口和陆远舟的戒备,身形微动,便如清风般飘至陆远舟面前,伸出一根纤细完美、指尖萦绕着微光的手指,好奇地指向那块平板。
“咦?
此物……”她的声音空灵软糯,却又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竟能禁锢光影,留存影像?
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妙哉!”
她抬起头,那双仿佛能映照诸天万界的眸子首视着因过度震惊而僵硬的陆远舟,非常认真地、带着一种探讨天地至理般的纯粹语气问道:“嬴政……己用此物批阅奏折否?”
“……”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所有的大脑,都在处理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和极度违和的场景时,陷入了短暂的宕机。
嬴政?
批阅奏折?
用平板电脑?
陆远舟感觉自己坚固了三十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一刻碎裂得比祭坛上的玉粉还要彻底。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握着匕首的手,第一次因为某种超越理解的存在而感到无力。
就在这时,那少女似乎不再满足于观察死物。
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不再是好奇,而是带上了一种洞悉本质的了然,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
“唔……”她轻轻蹙起了那如远山含黛的眉头,目光最终落回到陆远舟身上,仿佛他是这群人中气息最特殊的一个。
“尔等魂魄之上,皆缠绕不祥之气,灰败、绝望,与此方天地同悲共泣,如陷末法黄昏……”她的声音空灵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随即,她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更深的探究,甚至是一丝极淡的、仿佛遇到熟人般的……熟悉感?
她看着陆远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然,汝之身上,除却这浓重死气,尚萦绕着一丝……本座颇为熟悉的,故土之味道。”
她微微偏头,墨发如瀑流泻,那双看透万古的眸子凝视着陆远舟。
“凡人,带本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