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之父亲母亲期盼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莞儿,去了京城,要好生听你姑母安排,裴家是高门,你将来是要做将军夫人的,莫要失了体面……”
杀了人,她就是杀人犯!
不仅自己偿命,远在江南的父母家族又会是何等下场?
他们所有的期盼都会化为泡影,甚至要被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瞬间涌上的恐惧和责任感,像一盆冰水,狠狠浇熄了她心头的疯狂。
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下。
她终究……做不到。
她踉跄着、几乎是爬着逃离。
...只将那夜的恐惧与不堪、以及那个未能实施的杀人念头,深深埋藏心底,视为一场应该遗忘的噩梦。
*
苏云莞猛地自梦中惊醒,心口怦怦狂跳,额际沁出细密冷汗,四年前那被粗暴侵犯的恐惧、以及刻骨的屈辱感仿佛刚刚经历过。
那个男人的力量和灼热,仿佛还烙印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止不住地战栗。
她恨那个毁了她清白的男人!
在她遭受裴照欺瞒的同时,给她致命一击。
……
眼前忽然出现今日贵人的脸,她的心慌乱到抽跳。
不!绝无可能!
那个如同禽兽般的侵犯者,怎么可能是……
怎么可能是今日这位气度尊贵、施以援手的男人?
一定是惊吓过度产生的错觉!天下绝不会有这样荒唐的巧合!
苏云莞纤指微颤,轻轻拂过小柿子酣睡的眉眼。
可白日那贵人冷厉俊美的眉眼……
与眼前小柿子清晰的眉眼…
为何如此神似?!
那夜荒唐之后,她嫁给裴照,大婚当天,裴照的表妹柳月姝穿着红嫁衣跳河自尽。
裴照便把心爱之人的死,转嫁成对她更深的憎恨。
婚后某日,裴母端来补汤……
她与裴照有了唯一一次迷迷糊糊的同房。
正是因为那一次,当后来她发现怀孕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裴照的孩子。
连她自己,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对那一夜的刻意遗忘下,从未怀疑过小柿子的身世。
苏云莞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思绪拉回现实。
小柿子一定是裴照的孩子,绝不可能是那个侵犯她之人的孩子!
当务之急,是准备明日去汀兰别苑的献酒。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必须得到大长公主青眼,让酒坊在这贵人云集的避暑之地打开销路,那张员外再想欺压她,也得掂量掂量。
苏云莞给小柿子盖好小毯子,去酒窖选酒。
次日清晨,母女俩皆悉心打扮过。
苏云莞换上了一身天水碧细罗襦裙,剪裁合度,更衬得腰肢纤细,身段窈窕玲珑。
乌黑如缎的长发挽成一个简洁利落的倾髻,羊脂玉嵌碎珠的兰花纹簪,细碎珍珠垂在鬓边,随动作轻晃时泛着柔微光晕。
略施薄粉,淡扫蛾眉,便已是眉目如画,唇不点而朱。
昨日狼狈尽去,此刻她肌肤胜雪,气度沉静,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韵味,眉宇间又透着一股为母则刚的韧劲与清冷,宛如风雨过后绽放的白玉兰。
小柿子也被打扮得格外可爱。
穿着一身***的绣缠枝小花襦裙,头发被梳成两个乖巧的小鬏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马车抵达汀兰别苑。
通报后,一名衣着体面、神色严谨的大管家亲自出来引路。
“苏娘子,请随我来,殿下正在北苑的澄心水榭赏景。”
“有劳管家。”
小柿子一双明亮大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因为不能说话,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乖巧劲儿。
苑内,亭台楼阁错落,奇花芬芳,远处一池碧波荡漾,湖心正是澄心水榭,需过一道九曲石桥方能抵达。
大长公主正临水而坐,年约四十许,保养得宜,面容姣好,眉宇间透着皇家特有的雍容华贵之气。
苏云莞步入水榭,从容不迫地敛衽行礼,“民妇苏氏,携小女拜见大长公主殿下。”
“免礼。”
大长公主目光在苏云莞身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乡野酿酒妇,竟有如此品貌气度。
随即又被那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吸引,不由惊叹:长得真好看。
苏云莞将手中捧着的两坛酒恭敬呈上:“听闻殿下雅好杯中之物,民妇不才,新酿得些许金茎露,特献与殿下品鉴。
此酒以秋露为水,精选江淮优质糯米,入冬藏窖,今春方启。
口感清冽甘醇,回味绵长,饮后齿颊留香,且性温而不烈,最宜春日小酌。”
她言语清晰,态度不卑不亢,介绍起自家酒来更是淡定从容,眼中有着自信的光彩,引得大长公主频频点头。
此时,水榭连接主廊的月亮门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悄然驻足。
夜宸渊的视线越过雕花门廊,落在那女子身上。
这是......昨日那个惊慌失措、发鬓散乱的小妇人?
此时的她沐浴在澄澈天光下,侧颜线条柔美如玉,脖颈纤秀白皙。
那一身素雅的衣裙非但不显寡淡,反而衬得肤光胜雪,身段窈窕,腰肢不盈一握。
美得让周遭景致都失了颜色。
她呈上酒坛,清晰从容地介绍酒,言谈间无半分乡野村妇的怯懦,反而透着一股沉静的自信。
倒是有趣。
夜宸渊的目光愈发深邃。
大长公主赞赏道:“苏娘子这般人才,怎会带着孩子独居乡间酿酒?”
苏云莞含蓄应答:
“回殿下,民妇……原是京城人士。夫家乃……裴照将军。因一些家中旧事,暂离京城,居于乡野,聊以酿酒谋生。”
她提到“裴照”名字时,声音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夜宸渊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竟是......裴照的夫人?
帝王目光再次扫过那抹窈窕身影和那个安静的小女孩,眼中的玩味与探究之意更浓了几分。
“哦?原来是裴将军的夫人……”大长公主语气微妙,并未深问,只是态度似乎亲和了些。
厅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苏云莞望去,只见一道挺拔尊贵的身影迈入花厅。
这男人一袭鸦青色纱袍,纹饰繁复,气势迫人。
面容冷峻,目光如电,一进来瞬间成为了整个花厅的绝对中心。
四目相对——
夜宸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明显的惊艳。
这女人远看和近看竟相差甚多,
远看犹如白玉兰,近看明艳不可方物,清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尤其是那双眼,惊慌时如小鹿,镇定时光彩潋滟。
苏云莞则是心头猛地一撞,差点失态!
怎么……怎么会是他?!
他为何会出现在大长公主的别苑?!
夜宸渊拱手道:“皇姑。”
大长公主立即会意,帝王这是不想暴露身份,笑着打圆场:“四郎来了。”
“苏娘子不必惊慌,这是我那侄儿,行四,你唤他四郎便是。”
她又对夜宸渊介绍道:“四郎,这位是裴照将军的夫人,苏氏。酿得一手绝世好酒,连宫里的御酿恐怕都比不上呢。”
夜宸渊薄唇勾起一抹玩味,语调带着压迫感和深意:
“裴、将、军、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