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华灯初上。
“辰光集团”周年晚宴的会场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精心雕琢的笑容。
林晚星穿着一身香槟色的露背长裙，安静地站在沈肆辰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这个距离，是她花了三年时间摸索出的最令他满意的尺度——既不会远到显得生分，也不会近到惹他厌烦。她手中端着的，是他习惯在宴会上喝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加冰，不多不少，刚好淹没球冰的一半。
沈肆辰正与几位商界大佬谈笑风生，他身形挺拔，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愈发矜贵冷峻。他是这里的王，睥睨众生。而林晚星，是他身边最得体的点缀，一个温顺、安静、并且……与他心中那道无法触及的白月光有着七分相似的花瓶。
鼻尖萦绕着自己身上特意挑选的“雨后晨曦”香水味，带着一丝清冷的甜。这是她新买的，售货员说，这是独立、自信的味道。她鬼使神差地买下，或许，是内心深处那点微弱的、想要挣脱束缚的渴望在作祟。
沈肆辰结束谈话，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没有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他忽然俯身靠近，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颈侧。
林晚星身体瞬间僵直，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很少在公共场合与她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你换了香水？”他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
“……是。”林晚星轻声应答，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肆辰直起身，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刃，刚才那点似是而非的暧昧瞬间消散无踪。他盯着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一小圈人清晰可闻：
“东施效颦。”他薄唇微启，吐出刻薄的字眼，“江晚晴用的香水，也是你能模仿的？”
“咔嚓——”林晚星仿佛听到自己心脏某处碎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周围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带着探究、怜悯，更多的是看戏的玩味。
原来，这抹她以为代表着“新生”的气息，依旧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她甚至连用香水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正品用过类似的，所以她这个赝品，便成了可笑的模仿者。
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但她只是垂下了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三年了，她早已习惯将所有的难堪、委屈，都死死摁在心底最深处。
沈肆辰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更深的烦躁。他讨厌她这种仿佛永远不会反抗的平静，这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重拳都打在了棉花上。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她，转身便与另一位迎上来的董事寒暄，仿佛刚才那个插曲从未发生。他甚至没有接她手中那杯，她为他端了许久的酒。
宴会还在继续，喧嚣扰攘。林晚星却觉得周身冰冷，那香槟色的灯光打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沈肆辰似乎终于想起了她的存在，或者说，是厌倦了她的存在。他踱步回来，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波澜：“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没有询问，只有命令。
林晚星抬起头，想从他眼中看到一点点，哪怕只是一丝丝的歉意或温度，但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好。”她听见自己用一如既往的温顺声音回答。
她没有资格说不。
黑色的宾利驶离灯火辉煌的酒店，却不是回别墅的方向。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司机略带歉意地回头：“林小姐，沈总吩咐，让您在这里下车。”
林晚星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他给她的惩罚。因为那瓶“逾矩”的香水。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推开车门，走进了不知何时已然飘起的冰冷的秋雨里。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单薄的礼服很快被雨水打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冷得刺骨。
她环抱住双臂，站在凄风冷雨的街头，看着来往车辆穿梭，车灯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河。一种巨大的无助和悲凉将她淹没。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活得像个影子，努力扮演着别人，却连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气息都不能有。
雨水混着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的灰色保时捷缓缓停在了她面前的路边。副驾的车窗降下，一张温润儒雅的男性面孔探了出来。他的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唐突。
“小姐，”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润，“雨太大了，需要送你一程吗？”
林晚星抬起朦胧的泪眼，撞进了一双充满善意的眸子里。这个男人，和沈肆辰是截然不同的类型。沈肆辰是冰，是火，是极致的冷与压迫；而他，像是风雨中突然出现的一处宁静港湾。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
男人微微笑了笑，递出一把黑色的雨伞：“先拿着伞，别淋坏了。”
这一刻，这微不足道的温暖，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早已死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