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废太子熬过冷宫三年，我以为能得个善终。
直到他复位论功行赏那天，我眼前飘过几行字。
说我只是个炮灰，真正的女主角是他身边那个小宫女，而我的结局是被赏给两个马夫。
太子爷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他那个快死的病秧子六弟说：
“殿下，我想去照顾六皇子。”
所有人都笑我傻，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在选男人，我是在选活路。
好烦，这炮灰不会真要妃位吧？
人太子当初是舍不得女主受苦才让她陪着进冷宫，她想啥呢？
我记得这炮灰最后是被赏给个马夫还是两个来着？
嗐，我要是她，我还不如选男主那早死的病秧子六弟呢。
金銮殿上，熏香缭绕，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可我，宋枔兮，却如坠冰窟，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
眼前这些莫名其妙飘过的、带着方框的鬼画符，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得我浑身发抖。
炮灰？女主？马夫？
这些词我一个都听不懂，但连在一起，那股子恶意和嘲讽，我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三年前，萧策被废，打入冷宫，是我陪着他进去的。
那时候所有人都躲着他，只有我，把他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丫头，一步没退。
冷宫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冬天没炭火，夏天蚊子多得能把人吃了。
我把唯一厚实的被子给了他，自己靠着墙角哆哆嗦嗦一夜。
他生病发高烧，是我跪在雪地里求太医，磕得头破血流才换来一包退烧药。
我以为，我们是有情分的。
就算不是男女之情，也该有主仆之义，患难之交。
可眼前这些字，却像一盆冷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宋枔兮。”
高位上，那个我已经仰望了许多年的男人开了口。
萧策穿着一身明黄的太子常服，眉眼冷峻，曾经在冷宫里的落魄和狼狈已经荡然无存。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储君，气势逼人。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听不出喜怒。
“这三年，你辛苦了。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孤王无有不应。”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有同情的，有看好戏的，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能要什么？
一个宫女，陪着主子吃了三年苦，如今主子翻身了，她所求的，无非就是那些。
一个名分，一世荣华。
可我只要一想到那句“赏给个马夫还是两个来着”，我的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萧策的身侧。
那里站着一个宫女，叫白凤仪。
她是一个月前才被分到东宫的，长得明艳动人，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
此刻，她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可我却从她微微颤抖的睫毛里，看出了紧张和期待。
来了来了，经典二选一！
快看太子爷的眼神，就没从白凤仪身上挪开过，这炮灰真没点眼力见儿。
她要是敢要名分，我敢打赌，太子爷能当场把她叉出去。
那些字又飘了出来，像是在催命。
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疼痛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不能要名分。
不能再待在萧策身边。
这里是男女主角的舞台，我一个炮灰凑什么热闹？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那个声音说……选男主那早死的病秧子六弟？
六皇子萧昱，我有点印象。
先皇后所出，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待在自己的王府里。
汤药不断，太医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
今年，他已经十九了。
一个快死的人，无权无势，远离纷争。
对于我来说，这简直是最好的去处。
只要熬到他病逝，我就可以拿着王府的遣散银子。
出宫去，买个小院，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越想越觉得这是条活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和屈辱，再次抬起头。
这一次，我的目光没有再看萧策，而是越过他，看向了大殿的角落。
那里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安静地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穿着亲王服制，身形清瘦，脸色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他微微垂着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他就是萧昱。
我下定了决心。
“想好了？要什么。”萧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他大概觉得我贪心不足，在琢磨着怎么开口要一个太子侧妃的位置。
我能感觉到他身边的白凤仪，呼吸都停滞了。
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
“奴婢……奴婢不要荣华富贵。”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大殿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策也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奴婢只有一个请求。”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奴婢听闻六皇子殿下身体抱恙，身边缺人伺候。
奴婢愿意前往六王府，照顾六皇子殿下。求太子殿下成全！”
话音落下，满座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放着前途无量的太子不要，去伺候一个马上就要归西的病秧子？
这宋枔兮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清楚地看到，萧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和审视。
他大概觉得，我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跟他赌气。
或者是以退为进，想要博取一个贤良不争的好名声。
他身边的白凤仪，先是错愕，随即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和放松。
***？这炮灰转性了？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她居然真的选了六皇子？我的天，她脑子没病吧？
这波操作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哈哈哈，太子爷的脸都绿了，自己不要的丫头。
转头要去伺候别的男人，还是自己那个快死的弟弟，这简直是当众打他的脸啊！
那些声音还在叽叽喳喳，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萧策，等着他的回答。
我知道，他现在很生气。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太子之怒，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宫女能承受的。
但他刚才已经金口玉言，说了“无有不应”。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不能反悔。
大殿里的气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角落里，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萧昱，也终于抬起了头。
他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远远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困惑，一丝探究。
我们就这样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被直接拖出去杖毙的时候，萧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孤王，成全你。”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我一眼，拂袖转向了身边的白凤仪。
声音瞬间柔和了八度，“凤仪，你过来。”
白凤仪娇羞地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这个碍眼的炮灰，终于从他们的世界里，退场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我甚至想笑。
再见了，萧策。
再见了，这吃人的东宫。
从今往后，你们的爱恨情仇，你们的江山霸业，都与我宋枔兮，再无干系。
我只要我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