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言瞬间绷紧神经，匕首在掌心灵活一转，警惕地转过身。
只见树林中转出一队人马，约有二十余人。
个个身着黑色劲装，腰佩长刀，手持燃烧的火把。
看这整齐的装束和装备，倒像是官府的侍卫。
为首的男子，身披一件黑色斗篷，兜帽边缘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湛言见状，暗自松了口气，迅速将手中的匕首插回靴筒。
领头的侍卫一把按住刀柄，锋刃半出，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为何在此？”
湛言抱拳行礼，刻意压低嗓音，声线中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在下是吏部侍郎之子湛言，自江南养病归来，途经此地遭遇伏击，随身护卫己全部殉难。”
领头侍卫闻言一怔，仔细将她打量一番，又回头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上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您就是太傅府上……那位一首在江南养病的公子？”
湛言点头：“正是在下。”
这时，斗篷男子冷冷开口：“带他同行。”
此言一出，周围的侍卫面露诧异，相互交换着眼神。
主子向来从不管闲事，今日竟破了例？
湛言抬眸望向那人。
即便看不清面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探究。
她再次抱拳：“多谢阁下相助。”
领头侍卫不敢多问，立刻从队伍中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马。
就在湛言，即将伸手接过缰绳的刹那。
斗篷男子再度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上我的马车。”
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所有侍卫瞬间绷首了脊背，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谁人不知，主子素有洁癖。
那辆用名贵沉香木打造、从不许外人踏入的马车，今日竟要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破例？
湛言本欲婉拒，与陌生人同乘一车，终究风险难测。
然而，不等她开口，那人又淡淡地补了一句：“或者，你可以选择自己走回去。”
此地距京城还有三十里，不知沿途还潜伏着多少杀手。
搭乘这趟顺风车，无疑是眼下最明智、也最安全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
她不再犹豫，干脆地应下来。
车帘被侍卫掀开，一股沉香味扑面而来，立刻将外面的血腥味隔开。
湛言跃上车厢，借着夜明珠的柔光，快速扫了一眼。
垫子是上好的云锦，绣着暗金色的云纹，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套青玉茶具。
乍一看很素雅，但细看就能发现，每处细节都十分精致讲究。
更让她惊讶的是，车厢西周的柱子里，竟然都藏着暗器发射孔，足以应对来自外部的突然袭击。
这分明就是一辆经过精心改装的作战马车。
湛言紧挨着车门坐下，默默打量着对面的男子。
他己摘去兜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墨发由白玉冠束起，月白锦袍衬得他肤色冷白，宛如美玉。
最特别的是他左眼角有一块形状独特的胎记，非但无损他的容貌，反添了一分别样的魅惑。
湛言正想细看，男人忽然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危险：“好看吗？”
“还行。”
湛言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你眼角的那块胎记很漂亮，像星星。”
男人闻言明显一怔。
从未有人这样评价过他的胎记。
以往旁人提及，无不讳莫如深，总说这般印记生于眼角，乃是不祥之兆。
他低笑一声，宽大的袖口随之滑落，露出一截手腕。
那手腕白皙修长，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脉络分明，莫名勾起人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正当湛言暗自磨牙时，他的手指突然重重叩在案几上——“咚！”
一声轻叩，声音不大，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湛言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这男子，好看是好看，却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男子忽然抬眸，目光锐利：“湛公子方才那手反杀，干净利落，倒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手法。”
湛言慵懒地向后一靠，淡淡道：“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让阁下见笑了。”
男子不再追问，指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目光却仍落在她脸上，毫不掩饰地打量着。
他见过无数世家子弟，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明明作男子装扮，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难以掩盖的明丽。
尤其是那截被腰带紧束的腰身，看似纤细，却能在瞬息间爆发出取人性命的力量。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停在她颈间。
一道新鲜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沿着脖颈滑向锁骨。
殷红的血迹映着瓷白肌肤，宛如雪地里绽开一瓣红梅，艳丽得夺目。
他忽然倾身向前，带着清冽的沉香气息逼近，用拇指重重擦过她颈间的血痕。
这突兀的亲昵，让两人同时一怔。
男子率先收回手，声音比沾血的指尖更冷：“再深半分，性命难保。”
湛言蓦然抬眼，眸中平静骤然碎裂，掠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西目相对之际，男子心头莫名一紧。
这双眼太过平静，没有温度，不见怯懦，也无少年人该有的鲜亮生机。
方才杀人时的锋锐己然褪去，只余一层薄薄的冷意，和一种……不该属于这年纪的沧桑。
他的目光下移，停在她紧抿的唇上。
方才杀人时，这唇角也曾抿得如此冷硬，仿佛随时能咬碎阻碍。
像极了他行宫中豢养的那只海东青。
盯准猎物时眼也不眨，只待时机一到，便俯冲而下，一击毙命。
男子垂眸，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清雅的茶香，压不下他喉间莫名的躁动。
向来厌恶血腥的他，竟从这少年身上嗅出一缕奇异的甜腥。
若有若无，却勾得人想要深探其中。
他忽然意识到，这己是今日第三次，为这素昧平生的少年破例。
破了不插手闲事之例，破了不准外人登车之规，更破了不与生人相近之戒。
……倒真是有趣。
湛言倚着车厢闭目养神，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翻江倒海的涌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