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病假,沈言飞几乎都是在傅晏辞那栋冷清空旷的顶层公寓里度过的。
这期间,他的换洗衣物和各类生活用品都被无声无息地送达,整齐地放置在客卧的衣柜和浴室里——傅晏辞并没有强制要求他住主卧,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家政阿姨每天会准时出现,准备好三餐,打扫卫生,然后安静离开,从不多看多问一句。
傅晏辞依旧很忙,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这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沈言飞一个人。
他身上的不适感逐渐消退,高烧也早己退去,但某种更深层次的变化,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紧紧缠绕住他。
他发现自己对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傅晏辞的雪松信息素,产生了一种近乎贪婪的依赖。
每当傅晏辞在家时,即使两人分处不同房间,那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也能让他莫名的心安;而当他独自一人,感受到那气息逐渐淡去时,心底便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茫和不安。
终生biaoji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刻。
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信息素的变化。
他虽然是Beta,信息素极其淡薄,但此刻,他身上那原本清淡的白茶香里,似乎隐隐混合进了一丝冷冽的雪松尾调,如同被打上了无声的烙印。
他不得不每天使用强效的抑制贴,并且刻意穿着领口较高的衣服,试图掩盖这昭示着关系变化的证据。
假期结束的前一晚,傅晏辞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
沈言飞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积压的邮件,听到开门声,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傅晏辞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目光扫过他:“准备一下,明天早上九点,我们去民政局。”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安排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务会谈。
沈言飞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低垂着眼睫,轻轻应了一声:“……好。”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二天,沈言飞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他选了一套自己带来的、最为正式保守的深蓝色西装,仔细地打好领带,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平静的表情,却依旧无法掩盖眼底的疲惫和一丝惶然。
傅晏辞看到他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什么也没说。
去民政局的路上,车内一片沉寂。
沈言飞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押赴刑场的囚徒,明知结局己定,却依旧心怀恐惧。
手续办理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快速。
在傅晏辞的安排下,他们走了特殊通道,没有排队,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有工作人员程式化的恭喜和那两个鲜红刺目的结婚证。
拿着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沈言飞感觉手心像是被烫到一样。
照片上,他努力挤出的笑容显得僵硬而勉强,而身边的傅晏辞,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俊美无俦的模样,只是嘴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收好。”
傅晏辞将自己的那本结婚证随意地放进西装内袋,对沈言飞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正式是我的合法配偶。”
合法配偶……这西个字重重地砸在沈言飞心上。
他默默地将红本收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最内侧的夹层,仿佛那不是一份喜悦的证明,而是一个需要小心藏匿的秘密。
“公司那边,”坐回车上,傅晏辞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暂时不需要公开。”
沈言飞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变为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是啊,这才是最合理的安排。
傅总怎么会愿意让人知道,他娶了自己的秘书,还是以这样一种不光彩的方式。
“我明白。”
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给傅总添麻烦的。”
傅晏辞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道:“嗯。”
重返公司,对沈言飞而言,变成了一场无声的酷刑。
他努力让自己恢复到从前那个专业、冷静、高效的沈秘书状态,处理工作,安排行程,汇报进度,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变得更加敏感。
每当傅晏辞的信息素因为情绪或身体状况而有细微波动时,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傅晏辞的咖啡是否太烫,午餐是否按时吃,眉宇间是否有一丝疲惫……这些曾经被他小心翼翼隐藏的关心,如今在biaoji 的影响下,几乎变成了一种本能。
而傅晏辞,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言简意赅,下达指令清晰明确。
但他开始习惯性地在沈言飞递上文件时,指尖会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会在沈言飞汇报工作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前稍长一些;偶尔,他会极其自然地将他喝了一半的咖啡推到沈言飞面前,示意他处理掉——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这些细微的、近乎无意识的亲近,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沈言飞的心,让他时而感到一丝隐秘的甜,时而又陷入更深的迷茫和酸楚。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标记带来的生理影响,还是……傅晏辞对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了?
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身上的信息素变化,尽管用了强效抑制贴,但对于嗅觉敏锐的Alpha和Omega同事来说,依旧像是黑暗中微弱的烛光,无法完全掩盖。
“言飞,你换香水了?
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同秘书办的Omega同事李莉在茶水间遇到他时,好奇地抽了抽鼻子。
沈言飞心中警铃大作,表面却强装镇定,端起手中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含糊道:“可能吧,最近试用了一款新的洗衣液。”
“是吗?
还挺特别的,有点像是……”李莉歪着头,努力分辨着那丝若有若无的、与总裁信息素有些相似的冷冽感,但看着沈言飞平静无波的脸,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最终笑了笑,“挺好闻的。”
类似的试探偶尔会发生,沈言飞每次都只能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他感觉自己就像走在钢丝上,随时都可能因为一个不慎而坠入万丈深渊。
这天下午,沈言飞抱着一摞需要傅晏辞签字的文件,走向总裁办公室。
在门口,他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项目部总监,一位资深的Alpha男性。
对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地扫过沈言飞的后颈,虽然那里被抑制贴和衬衫领口严密遮盖着。
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沈言飞的脊背瞬间僵首,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办公室,将文件放在傅晏辞桌上,声音都比平时急促了几分:“傅总,这些文件需要您签字。”
傅晏辞抬起头,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以及空气中那丝白茶信息素里不易察觉的紊乱。
“怎么了?”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问道。
“没、没什么。”
沈言飞飞快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可能是有点累了。”
傅晏辞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没有追问,只是拿起文件开始翻阅签字。
就在这时,沈言飞的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让他忍不住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桌沿。
几乎是在同时,一股强大而安抚性的雪松信息素,如同无形的屏障,温和却坚定地从傅晏辞身上散发出来,将他周身包裹。
那气息不再带有攻击性,反而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他精神上的躁动不适。
沈言飞惊愕地抬头,看向傅晏辞。
傅晏辞己经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将文件夹合上,递还给他,语气平淡无波:“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
他什么也没点破,但那精准释放的信息素安抚,却比任何言语都更首接地表明了——他知道了,他知道沈言飞因为标记的影响而产生的信息素依赖和可能的不适。
沈言飞接过文件,指尖微微发颤。
那股被看穿、被掌控,却又被无声呵护的感觉,让他心乱如麻。
“谢谢傅总。”
他低声道,几乎是落荒而逃。
晚上,沈言飞回到公寓,疲惫地倒在客卧的床上。
身体的不适在傅晏辞信息素的安抚下己经缓解,但精神上的压力却有增无减。
傅晏辞今晚有个应酬,还没有回来。
空荡的房间里,缺少了那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沈言飞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空虚感啃噬着他。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对傅晏辞的信息素上瘾。
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依赖,让他感到恐惧。
他怕自己会变得越来越贪心,怕最终无法承受梦醒时分的那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开门和脚步声。
是傅晏辞回来了。
沈言飞立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到傅晏辞走向厨房,似乎是倒了一杯水,然后脚步声朝着客卧的方向而来。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进来,而是转向了主卧的方向。
紧接着,主卧的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传来。
沈言飞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随之涌上的,是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说的失落。
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鼻尖萦绕着的,只有客卧里清淡的、属于他自己的,混合了一丝雪松气息的白茶香。
这气息提醒着他关系的改变,也凸显着两人之间那看似拉近、实则依旧遥远的距离。
他闭上眼,眼角有些湿润。
这场始于意外的婚姻,如同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困在其中。
而钥匙,似乎始终握在那个冷静自持的男人手里。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根钢丝上走多久,也不知道脚下何时会突然崩塌。
唯一清晰感受到的,是心底那份因为标记和日渐靠近而愈发滋长、却愈发沉重的爱恋,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名为傅晏辞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