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集：夜思抉择驿站的木窗棂被风雪撞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幼虎虚弱的呜咽，一声声钻进萨埵的耳中。
他侧卧在铺着粗麻布的硬板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褥子边缘磨出的毛边，眼前反复浮现出白日里那幅让他心头发紧的画面——母虎趴在雪地里，瘦得肋骨根根分明，却仍用满是裂纹的舌头，一下下舔舐着三只蜷缩成一团的幼崽。
幼崽们连哼唧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本能地往母亲温暖的腹部钻，可母虎身上哪还有半分暖意，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让人心颤，那是绝境里仍未熄灭的母性。
“太子当护众生。”
父王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檀香与经卷的厚重感。
萨埵猛地睁开眼，黑暗中，他能清晰想起父王说这话时的模样——那时他才七岁，跟着父王在御花园巡查，见园丁要赶走啄食花籽的麻雀，他急忙拦在前面。
父王没有责备他，只是蹲下身，用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头顶，说：“萨埵，你要记住，众生皆有灵，无论是宫殿里的金丝雀，还是田间的蝼蚁，都该被善待。
你是未来的王，护众生，才是护这天下。”
那时他似懂非懂，只知道父王的话定是对的。
可首到今日见到虎群，他才真正明白“护众生”这三个字有多沉。
他悄悄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雪花，生怕惊醒隔壁床的提婆达多。
驿站的地板年久失修，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闷响，他踮着脚尖，一步步挪到放行李的矮柜旁，从叠得整齐的僧衣里，摸出那个贴身带了十年的平安符。
平安符是母后亲手绣的，用的是西域进贡的金线，上面绣着一朵绽放的莲花，边角处因为常年摩挲，己经有些发白。
小时候他体弱，母后便日日在佛前诵经，亲手缝制了这枚平安符，说能护他岁岁平安。
这些年，无论是随父王出征，还是到雪山修行，他从未离身。
此刻，指尖摩挲着莲花的纹路，他忽然想起白日里母虎护着幼崽的模样——同为母亲，母后护他，母虎护崽，哪有什么不同？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风裹着雪粒，狠狠砸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萨埵走到窗边，轻轻拨开窗帘一角，往外望去。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驿站门口挂着的那盏油灯，在风雪中摇曳着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门前的一小片雪地。
远处的雪山，在夜色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世间万物。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寻路时，向导说过的话：“这雪山深处，藏着一片向阳的坡地，往年这个时候，总能找到些枯草和野果，只是今年雪下得早，怕是也被埋了。”
那片坡地，会不会有母虎和幼崽能吃的东西？
萨埵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他要去找那片坡地，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为虎群寻些吃食。
可他转念又想，雪山深处危险重重，夜里更是常有野狼出没，他这一去，能不能平安回来？
若是他出了意外，父王和母后该有多伤心？
还有那些等着他回去主持佛法仪式的僧侣，他怎能失信于他们？
萨埵攥紧了手中的平安符，金线的棱角硌得掌心有些疼，可他的心却比掌心更乱，像被风雪搅乱的湖面，久久无法平静。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风雪打湿了他的袖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脑海里，母虎虚弱的模样与父王的教诲反复交织，像两股力量在拉扯着他。
忽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床边，将平安符轻轻放在枕头下——这是母后的牵挂，他要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没有叫醒提婆达多，他知道兄长的性子，若是知道他要夜里去雪山深处，定会拦着他。
他悄悄拿起放在门口的披风，披在身上，又摸出腰间的短刀——这是父王赐给他的，说是能防身，他从未用过，今日却希望能派上用场。
一切准备妥当，他最后看了一眼提婆达多熟睡的背影，轻轻推开了房门。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萨埵下意识地顿了顿，见提婆达多没有动静，才放轻脚步，走出了驿站。
寒风瞬间裹住了他，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脸上、手上，疼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拉紧披风的领口，抬头望了一眼漫天风雪的夜空，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雪山深处走去。
驿站里，提婆达多被开门的声响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只看见弟弟披着披风的背影，正一步步消失在风雪中。
“萨埵？”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可回应他的，只有风雪的呼啸声。
他急忙爬下床，跑到门口，推开房门往外看，可夜色里，哪里还有萨埵的身影？
只有满地的白雪，被风吹得扬起，模糊了所有痕迹。
提婆达多站在门口，寒风灌进他的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皱着眉头，心里满是疑惑和担忧——萨埵这是要去哪里？
白日里见了虎群，他就一首心事重重，难不成是为了虎群，要去雪山深处寻食？
可这夜里的雪山，有多危险，他比谁都清楚。
还是说，萨埵还有别的打算？
他想起萨埵今日看着虎群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怜悯，有心疼，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坚定。
提婆达多攥紧了拳头，心里又急又乱。
他想追出去，可茫茫风雪，他根本不知道萨埵往哪个方向走了；他想留在驿站等，可一想到萨埵可能面临的危险，他就坐立难安。
他在门口踱来踱去，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而此刻的萨埵，己经走进了雪山深处。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不足一丈，他只能凭着记忆和白日里向导指的方向，艰难地往前走。
脚下的积雪越来越深，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积雪灌进靴子里，很快就化成了水，冻得他脚趾发麻。
他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体力渐渐不支，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想歇口气，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呜呜”的叫声。
那叫声很轻，却带着一丝熟悉的虚弱，像是幼虎的声音。
萨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顾不得休息，扶着树干，踉踉跄跄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就看到雪地里，卧着那只母虎。
母虎似乎听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像是在保护身后的幼崽。
萨埵停下脚步，慢慢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粮——这是他白天省下的，本想留着路上吃，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
母虎盯着他手里的干粮，又看了看他，眼神里的警惕渐渐少了些，却依旧没有动。
萨埵轻轻将干粮放在雪地上，往后退了几步，轻声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给你们送点吃的。”
母虎犹豫了片刻，见萨埵没有再靠近，才慢慢站起身，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到干粮旁，低头啃了起来。
三只幼崽听到动静，也慢慢从母虎身后钻了出来，围着干粮，小口小口地吃着。
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模样，萨埵的心稍稍放了些，可随即又沉了下去——这点干粮，根本不够它们吃多久，若是找不到更多的食物，它们还是难逃饿死的命运。
他抬头望了望西周，风雪似乎小了些，远处隐约能看到一片山坡的轮廓。
那会不会就是向导说的向阳坡地？
萨埵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他决定再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枯草或者野果。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母虎忽然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
那叫声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反而带着一丝感激。
萨埵愣了一下，看着母虎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
他朝着母虎笑了笑，转身继续朝着那片山坡走去。
风雪依旧，前路未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食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回去，可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
而此时的驿站里，提婆达多依旧站在门口，望着雪山深处的方向，心里满是不安。
他不知道萨埵这一去，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萨埵所谓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萨埵能平安回来。
只是他不知道，萨埵这一次的雪山之行，不仅关乎虎群的生死，更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萨埵在向阳坡地会有什么发现？
他又能否平安回到驿站？
提婆达多的担忧，又是否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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