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锁心阁的晨光总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奎时壹睁开眼时,窗棂透进的光刚够照亮石壁上那道被指尖磨出的浅痕。
他起身拍了拍干草屑,走到角落蹲下身,指尖戳了戳那片青苔——昨夜练剑时特意留意过,石缝边缘的土比往日松了些,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悄悄动过。
“醒了?”
铁窗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侍兰师姐。
她没露面,声音裹在风里,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奕士恩在药庐外引着白长老说话,我才能绕过来。”
奎时壹指尖一顿,对着窗口低声道:“有新动静?”
“嗯。”
侍兰的声音顿了顿,“白长老说,三天前给那三个内门弟子用的安神香被动过手脚,加了‘迷魂草’的粉末。
她查了库房记录,最近领过迷魂草的,只有玄风真人的亲传弟子。”
奎时壹眉头微蹙。
玄风真人的亲传弟子……共三人,乙相,白廖,墨尘。
都是宗门里风头正劲的角色,尤其是大弟子墨尘,一手“玄冰掌”练得炉火纯青,上个月刚晋了中阶修士。
“还有,”侍兰的声音更轻了,“缘一神去查断魂崖的散修时,遇到个穿灰袍的老头,说案发那天见过墨尘往林长老的院落方向去,手里还提着个黑布包。”
石缝里的土又簌簌掉了点下来,奎时壹伸手抠了块松动的碎石,指尖沾了层湿冷的苔衣。
他没说话,心里却在翻涌——墨尘是玄风真人最看重的弟子,若真是他,那玄风真人……“二师姐,你们别轻举妄动。”
奎时壹对着窗口道,“墨尘心思深,又有玄风真人护着,硬碰硬讨不到好。”
“知道。”
侍兰应了声,“奕士恩让我给你带点东西。”
铁窗“吱呀”响了下,一个油纸包顺着缝滑了进来,“里面是‘破障丹’,能暂时冲破阵法压制。
还有块碎玉,捏碎了能传信。”
奎时壹捡起油纸包,触手温温的,丹香混着侍兰常用的冷梅香飘出来。
他捏了捏碎玉,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块凝了霜的冰。
“告诉师兄师姐们,我这边有进展,三日后……未必需要他们冒险。”
侍兰没再说话,脚步声轻轻巧巧地远了。
锁心阁又落回寂静,只有风刮过铁条的呜呜声,像谁在低低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奎时壹拆开油纸包,倒出三粒灰扑扑的丹药,又把碎玉塞进袖袋。
他走到石缝前,将丹药含在嘴里,一股清苦的药味顺着喉咙往下滑,丹田处竟慢慢升起股暖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下——阵法的压制果然松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抵在石缝最松的地方,运转起“破风剑”的内息。
这次没练招式,只把气劲聚在指尖,像根细针似的往石缝里钻。
“簌簌……”碎石混着湿土掉下来,露出里面更深的缝隙。
奎时壹眼睛一亮——这石墙竟是中空的,里面塞着些旧木屑,大概是当年筑墙时没填实的空档。
他继续往里探,指尖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圆圆的,带着点金属的凉意。
勾出来一看,是枚生锈的铜钱,边缘都磨平了,上面的“开元”二字模糊不清。
奎时壹摩挲着铜钱,忽然想起小时候听林长老说过,锁心阁最早是座废弃的粮仓,后来才改成囚室,说不定这是当年守粮仓的人掉的。
他把铜钱揣进怀里,又往石缝里钻。
这次气劲用得更巧,像水流似的顺着缝隙漫开,把周围的土泡软。
不知不觉练了两个时辰,丹田的暖意渐渐退了,阵法的压制重新裹上来,奎时壹额角渗出汗,停下来靠在石壁上喘气。
“咚、咚、咚。”
送饭的弟子来了,照旧低着头把食盒放在地上,刚要走,却被奎时壹叫住:“等等。”
那弟子吓了一跳,僵在原地:“奎、奎师兄?”
“问你个事。”
奎时壹语气平淡,“几天前夜里,你在宗门里见过墨尘师弟吗?”
弟子愣了愣,挠了挠头:“好像见过……在后山的岔路口,墨师兄跟个人说话,离得远看不清是谁,就觉得那人穿的衣服……有点像林长老常穿的灰布袍。”
奎时壹心头一动:“确定是灰布袍?”
“嗯,”弟子点头,“宗门里穿灰布袍的不多,林长老那件最旧,边角都磨破了,挺好认的。”
送走弟子,奎时壹坐在干草堆上,把前后的事串了串。
墨尘拿着黑布包去找玄凤长老,可他为什么会单独见墨尘?
他又摸出那枚铜钱,阳光透过铁窗照在上面,锈迹里竟隐隐映出点红光。
奎时壹用指甲刮了刮,红痕更明显了,像沾过血。
“有意思。”
他低笑一声,把铜钱收好,“越来越像盘棋了。”
接下来的时间,奎时壹没再练气劲,就坐在那里琢磨。
想累了就对着石缝发呆,或者数铁窗上的铁条,一根、两根、三根……数到第十七根时,外面传来晚钟的声音,“当——当——”响了五下,夕阳把铁窗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投下横七竖八的条纹,像道没画完的符。
他忽然想起侍兰师姐说的,三日后午时的后山禁地。
到时候,这盘棋该落子了吧。
奎时壹站起身,又走到石缝前,这次没运气劲,只是轻轻敲了敲石壁。
里面传来“空、空”的回声,比早上更响了些。
他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灰。
不急。
反正这石墙,己经开始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