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陈默聊过之后，林舟和他的交流多了起来。
陈默会主动跟林舟说一些公司的“潜规则”——比如“跟张敏合作，一定要把所有沟通记录截图保存，她转头就能把责任推给你总监喜欢看数据，汇报工作时别扯太多流程，把重点放在用户转化率、留存率这些硬指标上”；林舟也会帮陈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帮他整理杂乱的代码注释，让后续维护更方便，或者在订下午茶时，多带一份他爱吃的金枪鱼三明治，记得不要放洋葱。
有一次，林舟在整理用户反馈时，发现后台留言里有近百条“APP闪退”的投诉，集中在安卓系统的旧机型上。
他没多想，立刻拿着反馈表跑到陈默的工位前。
陈默正对着屏幕调试一个支付接口，听到林舟的话，指尖顿了顿，接过反馈表快速扫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我上午刚测过没问题，可能是旧版本兼容出了岔子。”
他立刻调出代码日志，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滚动，半小时后，陈默指着一行代码对林舟说：“找到了，这里少加了个判断条件，旧机型内存不足时就会崩。”
修复完成后，陈默特意泡了杯热咖啡递给林舟：“谢了，要是晚几天发现，用户流失率肯定会上升，到时候总监又要找我麻烦。”
林舟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笑着说“应该的”，心里却觉得暖暖的——这是他入职三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同事间不掺利益的真诚感谢。
之前和其他同事合作，要么是冷冰冰的指令，要么是做完事就被撇在一边，没人会记得他的帮忙。
10月底，部门接到了“双十一大促”的紧急任务，要做一个用户裂变活动，目标是新增10万用户，时间只有两周。
总监在部门会议上拍了桌子：“这个活动要是搞砸了，咱们部门今年的KPI就完不成，大家都别想好过！”
说完，他把项目交给了张敏，理由是“张敏有过活动策划经验”。
张敏站在会议桌前，脸上挂着自信的笑，转头就把技术开发的任务扔给了陈默，活动规则制定和用户引导则交给了林舟。
散会后，张敏特意把林舟叫到茶水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比平时真诚了几分：“小林，这次跟陈默好好配合，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
这个项目要是成了，咱们部门的年度奖金就有着落了，到时候我肯定跟总监推荐你，争取给你涨薪。”
林舟点了点头，手里握着冰凉的水杯，心里却没抱太大希望——上次做产品迭代，张敏也说过类似的话，结果项目完成后，她在总监面前只字没提林舟的功劳，反而把他熬夜做的用户分析报告说成是自己的成果。
从那以后，林舟就不再相信张敏的“承诺”了，只当是听听而己。
项目启动后，林舟和陈默几乎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办公室里的灯从晚上七八点亮到十一二点，有时候整层楼只剩下他们两个工位还亮着。
林舟负责制定活动规则，他翻遍了近三年的大促活动案例，从用户激励机制到防作弊措施，一点点抠细节。
最初的方案是“邀请好友注册得5元优惠券”，但他觉得吸引力不够，又改成“双方都能获得10元优惠券”，还加了“邀请满5人能参与抽奖，奖品是iPhone 15”——他特意查了去年的销售数据，iPhone是大促期间用户最想要的奖品之一，能大大提高邀请积极性。
但光有吸引力还不够，必须防住作弊。
林舟记得去年有个同事做的裂变活动，因为没加防刷机制，被羊毛党用几百个小号刷了上千张优惠券，最后公司损失了好几万，那个同事还被开除了。
所以他在规则里加了好几条限制：“邀请好友必须完成实名认证才算有效，且同一身份证只能绑定一个账号优惠券有效期为7天，过期自动作废，不能叠加使用同一设备、同一IP地址注册的账号，视为无效邀请”。
每加一条规则，他都会跟陈默确认技术上能不能实现，陈默总是耐心地说：“能做，但需要多写几行代码，不过这样安全，值得。”
陈默负责技术开发，任务比林舟更重。
他要搭建邀请链接生成系统，让每个用户都有专属的邀请码，还要开发优惠券发放接口、抽奖系统，还要把防作弊规则写成代码，嵌入到整个活动流程里。
有一次，林舟看到陈默对着屏幕叹气，凑过去一看，发现是邀请链接的跳转出了问题——用户分享到微信后，部分机型点击链接会跳转到错误页面。
陈默己经调试了两个小时，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林舟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先歇会儿吧，说不定换个思路就好了。”
陈默咬了口巧克力，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微信的浏览器内核和其他浏览器不一样，我之前没考虑到兼容性！”
他立刻重新写了跳转逻辑，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终于解决了问题。
那天晚上，两人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舟看着陈默疲惫的样子，说：“要不明天请半天假吧，你都快熬垮了。”
陈默笑了笑：“没事，等活动上线稳定了再歇。
对了，你制定的规则里，那个实名认证的接口，我需要和法务部确认一下，避免违规收集用户信息。”
林舟心里一动，他没想到陈默会考虑到合规问题，自己倒是忘了这一茬。
“那我明天一早就联系法务部，跟他们对接一下。”
林舟说。
陈默点点头：“嗯，咱们把能想到的问题都解决了，省得上线后出乱子。”
就这样，两个人互相配合，一点点推进项目。
距离活动上线还有三天的时候，他们做了第一次内部测试。
林舟用自己的账号邀请了陈默，陈默完成实名认证后，两人的账户里都收到了10元优惠券，邀请人数也显示“1”，一切正常。
他们又找了几个同事帮忙测试，模拟羊毛党用同一设备注册，系统果然提示“账号无效”，防作弊机制也起作用了。
测试结束后，林舟松了口气：“应该没问题了，就等上线了。”
陈默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难得的轻松：“是啊，这几天没白熬。”
可就在上线前一天，张敏突然把林舟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敏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活动规则表，脸色不太好看：“小林，你这个规则里，为什么要加实名认证？
这样会降低用户注册率的，到时候完不成10万新增目标，谁负责？”
林舟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张姐，不加实名认证的话，容易被羊毛党作弊，去年那个活动就是因为没防住……去年是去年，今年不一样！”
张敏打断他，把规则表扔在桌上，“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新增目标，作弊的事以后再说！
你把实名认证这条去掉，还有那个同一IP限制也去掉，别影响用户注册。”
林舟皱起眉头：“可是张姐，这样风险太大了，要是被羊毛党盯上，公司会损失很多钱的。”
“损失钱是公司的事，完不成目标是你的事！”
张敏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是项目负责人，我说去掉就去掉，你现在就改规则，下午下班前把新的规则表给我。”
林舟站在原地，心里又气又无奈——他知道张敏是为了自己的业绩，根本不管公司的风险，但他又不能违抗命令。
走出办公室时，他看到陈默正在工位上调试代码，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跟陈默说这件事。
回到工位，林舟盯着屏幕上的规则表，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按下去。
他想起这几天和陈默一起加班的日子，想起陈默为了防作弊机制熬到凌晨，要是现在把规则改了，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还会有很大的风险。
可如果不听张敏的话，她肯定会找自己麻烦，说不定还会在总监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林舟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手机，给陈默发了条消息：“张敏让我去掉实名认证和IP限制，你怎么看？”
没过多久，陈默回复：“别改，风险太大。
我跟张敏说，就说技术上实现不了，需要重新开发，时间来不及。”
林舟看到消息，心里一暖——他没想到陈默会帮自己。
没过几分钟，陈默就起身去了张敏的办公室。
林舟坐在工位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陈默能不能说服张敏。
大约十分钟后，陈默出来了，走到林舟身边，压低声音说：“搞定了，我说那个防作弊模块己经嵌入到核心代码里了，去掉的话需要重新写整个模块，至少要三天，赶不上上线时间。
张敏没办法，只好同意保留了。”
林舟松了口气，连忙说：“谢谢你啊，要是真去掉了，我总觉得不安心。”
陈默笑了笑：“谢什么，咱们是搭档，总不能看着项目出问题。
对了，晚上别加班太晚了，明天就要上线了，养足精神才能应对突***况。”
林舟点点头，看着陈默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在这个勾心斗角的公司里，能遇到这样一个真诚的同事，真好。
第二天早上，活动准时上线。
林舟一到公司就打开后台，看着新增用户数一点点上涨——一个小时涨了5000，两个小时涨了12000，到中午的时候，己经突破了3万。
总监在部门群里发了红包，表扬大家做得好。
张敏也笑着拍了拍林舟和陈默的肩膀：“不错不错，继续加油，争取早点完成目标。”
林舟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幸好当初没改规则，不然现在说不定己经出问题了。
可就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陈默突然脸色凝重地跑到林舟身边：“不好了，后台出现了大量异常邀请，有个用户一个小时邀请了200多个人，而且这些账号的IP地址都不一样，但实名认证信息都是假的。”
林舟心里一紧，立刻打开后台数据，果然看到一个ID为“user_8729”的用户，邀请人数己经达到了237，远超正常用户的邀请数量。
“怎么会这样？
咱们不是加了实名认证和IP限制吗？”
林舟着急地问。
陈默快速敲击键盘，调出日志：“有人破解了实名认证接口，用假的身份证信息绕过了验证，而且他们用了代理IP，所以IP限制也没拦住。”
林舟看着屏幕上不断上涨的异常邀请数，心里凉了半截——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现在怎么办？
要是不赶紧阻止，这些羊毛党会把优惠券都刷走的。”
林舟说。
陈默皱着眉头：“我现在加一个新的防刷规则，检测用户的行为轨迹，比如注册后是否浏览商品、是否有停留时间，要是只注册不操作，就判定为作弊账号，冻结他们的优惠券。
但需要一点时间，大概要一个小时。”
“好，你赶紧弄，我去跟张敏说一下情况。”
林舟说完，就往张敏的办公室跑。
张敏听完林舟的话，脸色瞬间变了：“怎么会出这种事？
我不是让你把规则弄好吗？
现在怎么办？
要是被总监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的！”
林舟说：“陈默正在加新的防刷规则，一个小时后就能好，现在先把那个异常用户的账号冻结，避免他继续邀请。”
张敏烦躁地摆摆手：“赶紧去办，别让事态扩大！”
林舟回到工位，跟陈默说了冻结账号的事，陈默立刻操作，把“user_8729”和其他几个邀请数超过50的账号都冻结了。
然后继续写新的防刷代码。
这一个小时里，林舟每隔几分钟就刷新一次后台，看着异常邀请数慢慢降下来，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一个小时后，新的防刷规则上线，后台的异常数据彻底消失了，新增用户数也恢复了正常增长。
晚上下班的时候，林舟和陈默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各自喝着一瓶可乐。
“幸好这次及时拦住了，不然损失就大了。”
林舟说。
陈默点点头：“嗯，不过以后还是要多注意，羊毛党的手段太多了。
对了，今天这事，张敏没为难你吧？”
林舟摇摇头：“没有，她现在只关心能不能完成目标。”
陈默笑了笑：“她啊，眼里只有业绩。
不过没关系，咱们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
林舟看着眼前的陈默，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加班、纠结、担心，都因为有这样一个搭档而变得值得。
他原本以为职场里只有勾心斗角，没有真心相待，但陈默让他改变了这个想法。
只是他没想到，这份信任，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巨大的考验。
活动上线后的第五天，新增用户数己经达到了8万，距离10万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
总监在部门会议上表扬了张敏，说她“领导有方”，张敏笑得合不拢嘴，却没提林舟和陈默半个字。
林舟早就习惯了，倒是陈默替他不平：“明明是咱们俩累死累活，功劳却都成了她的。”
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只要项目能成，咱们问心无愧就行。”
可就在当天下午，林舟突然收到了总监的邮件，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林舟心里纳闷，不知道总监找自己有什么事。
走进办公室，总监的脸色很不好看，把一份报告扔在他面前：“林舟，你看看这份数据，活动上线后，有近万张优惠券被冻结，用户投诉量增加了30%，你怎么解释？”
林舟拿起报告，看到上面写着“因防刷规则过于严格，导致部分正常用户被误判为作弊，优惠券被冻结”，下面还附了几十条用户投诉的截图。
“总监，这不可能啊，我们的防刷规则是经过测试的，不会误判正常用户。”
林舟急忙解释。
总监冷笑一声：“不可能？
张敏己经把情况都跟我说了，说是你为了防止作弊，把规则定得太严，没跟技术部门沟通好，导致出现了误判。
现在用户投诉这么多，你说怎么办？”
林舟愣住了——他明明和陈默一起商量过规则，而且张敏也同意了，现在怎么变成自己的错了？
“总监，不是这样的，规则是我和陈默一起定的，张敏也知道……陈默？”
总监打断他，“陈默刚才己经跟我说了，他只是负责技术开发，规则都是你制定的，他没参与。
而且他说，当时他提醒过你规则太严，你不听。”
林舟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陈默他……他是这么说的？”
总监点点头：“是啊，陈默都跟我坦白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舟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起这几天和陈默一起加班的日子，想起陈默帮自己说服张敏保留规则，想起陈默为了防刷代码熬到凌晨，可现在，陈默竟然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他突然觉得一阵心寒，原来自己以为的信任，不过是一场骗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