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都的天，总算是清明了。
娘亲死后，海澜似乎从未见过这样澄澈的天空。
“姑娘，太后与皇后派了宫人来问，您是否要为海大人与继夫人求情。您若是想出面，她们会去与皇上说上几句，请皇上从轻发落的。太后还说……还说，您若铁了心，那咱们就想法子保全名声，有她在，不孝之罪落不到您头上。”
丫鬟芸薹进了院子，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她前一阵刚从西北出使回来，不想路上染了风寒，要精心调养一阵子，才能好全。
“求情？”海澜的目光从无垠的蓝天收回，看向云薹，“你便回了来报的宫人，国法大于私情，我虽侥幸立了功，却也是出自我忠君爱国的本心与君恩提携，而非对海家一家荣耀的私心。不敢以功劳自居，去请求天家宽恕家中父亲母亲和一应获罪者，那无异于居功要挟，是大不敬之罪。该如何审问便如何审问，该怎样判，便不必饶恕。我不怕不孝的罪名。”
说完她拿起药碗，一饮而尽，没有一丝女儿家的娇柔。
云薹听完，松了口气。既然姑娘不怕，那该死之人，便都得死，再也烦扰不到姑娘的跟前。她走到郡主府的外堂，回禀了李公公，替海澜打发了赏钱，便请李公公去回禀了。
李公公离去后，郡主府内恢复了宁静。海澜静立院中，望着满园初绽的春花，神色淡漠如常。
芸薹轻步走近：“姑娘，药力伤身，还是进屋歇着为好。”
海澜微微颔首，却不急着挪步。春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掀起了她心底深埋的往事。“云薹，你可知道，我母亲最爱春花。”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芸薹垂首：“奴婢听闻过，夫人生前最爱在春日里抚琴赏花，也是因此，姑娘才为奴婢取名云薹，春日里的油菜花，是夫人喜爱的。”
海澜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坚冰覆盖。“是啊，她最爱春花，可她的生命却终结在寒冬。”她转身走向屋内，“备水沐浴吧。”
温热的水汽氤氲，海澜浸在浴桶中，闭上双眼。水波荡漾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二年前，她六岁，外祖父母相继去世，因着母亲是独女，外祖苑守城家中一应家产，都由母亲继承。她记得从前父亲待她与母亲还算不错，家中也没有妾室。每次出门，官太太们总会说母亲虽嫁了寒门，却没有受后宅的委屈，没有诰命在身，却也能被夫君宠爱，比她们这些高官后院的主母好得多。
那时的母亲，脸上的笑容是真心的。
外祖是先前的太子太傅，他所教授的太子，二十年前就继承了皇位，也是如今的皇上。母亲作为太傅家的独女，一身书香门第的温婉气质，才学过人。若非女子不能科考，她的成就，怕是远在海菊黄之上。
海菊黄的父亲，是承袭了末代爵位的低等公，门第早已没落。但听闻海菊黄为人勤奋，毛遂自荐去了外祖门下，深得外祖赏识，才将独生的女儿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