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沉地压在东海市上空。
连绵的雨丝带着深秋的寒意,敲打着城中村廉租房的窗户,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林孞瘫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片因渗水而晕开的霉斑。
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医院公众号刚发来的电子报告单——诊断结果:宫颈癌。
“呵……”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干笑,像是破风箱在拉扯。
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一种被掏空了的麻木。
这己经是今年第二次了。
三个月前,他父亲脑溢血倒在家里,急救、手术、ICU……像个无底洞,吞掉了他这些年开货车、打螺丝攒下的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债。
他像个陀螺一样,在医院、工地、借贷公司之间连轴转,磨掉了最后一层皮。
本以为撑过那道鬼门关,日子总能透点光。
可命运这***,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母亲的诊断书,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用的东西!
连爹妈都救不了,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妻子杨颖珍尖利的咒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自从父亲病倒,这个家的温度就降到了冰点。
嫌弃、埋怨,成了每日的家常便饭。
他理解她的压力,可谁又来理解他肩膀上的山?
他下意识地摸向床头那个破旧的铁盒,里面放着半包皱巴巴的廉价香烟。
烟盒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他和另一个女孩青涩的合影,女孩笑靥如花,名叫杨颖莹。
无尽的悔恨,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如果当年……如果当年他再坚定一点,没有因为自卑而退缩,没有阴差阳错地和姐姐杨颖珍走到一起,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世上没有如果。
他听说,杨颖莹嫁了个好吃懒做的赌鬼,被拖累得一身病。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心痛得无法呼吸,仿佛三个人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爸……妈……儿子不孝……”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屋外的雨更大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像个游魂一样走出家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外套,但他毫无知觉。
脑海里,是父母被病痛折磨的脸,是妻子嫌弃的眼神,是杨颖莹可能正在承受的苦难……所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变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贯穿城区的清河边上。
河水因为暴雨而变得浑浊湍急,咆哮着向下游奔去。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呼救刺破了雨幕:“救命啊!
孩子!
我的孩子掉水里了!”
林孞猛地抬头,只见河中心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浊浪中起伏挣扎,岸边的妇人己经崩溃瘫软。
几乎是一种本能!
那个被生活践踏了无数次、连自己都快要放弃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没有丝毫犹豫,甩掉碍事的外套,纵身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河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拼命划水,靠近那个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托起,推向岸边闻讯赶来的人手中。
孩子得救了。
岸上响起一片惊呼和杂乱的人声。
可林孞却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了。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他,沉向无尽的黑暗。
“就这样……结束了吧……”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胸前一首佩戴着的那块在地摊上淘来的古旧玉佩,在水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暖光。
然后,便是永恒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