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石林的瘴气在黎明前最浓，像一团团浸过毒液的棉絮，往人肺里钻。
苏寒后背紧贴着晶化的黑曜石，石体内部传来细密的崩裂声，像是天元界的骨血正在被千万只小虫啃食。
夭夭的虚影缩在他肩头，青黛色墨纹淡得几乎透明，袖摆边缘像被水洇开的宣纸，随时会被风揉碎。
“寒铁楼的追踪符箓在东北方三里。”
她指尖凝出的墨滴砸在地上，溅起一幅流动的画卷：机械狼的齿轮利齿咬碎太素阁的卦盘，飞溅的金色符文混着机油，在腐叶上烧出滋滋的白烟，“两拨人在火拼，这是闯禁地的机会。”
苏寒摩挲着心口第七道疤痕，烫人的星云纹路让他指尖发颤：“你说的共生律残卷，真藏在万灵殿禁地？”
回答他的是三声金属嗡鸣。
三只拳头大的机械蜘蛛从岩缝里挤出来，复眼猩红如锻铁，腿部关节处的齿轮还挂着前一个猎物的衣角。
苏寒掌心刚泛起黑洞，夭夭的墨纹己如渔网撒开，将两只蜘蛛绞成零件雨。
第三只蜘蛛腹部突然爆开，冰蓝色雾霭裹着铁锈味涌来——是寒铁楼的噬魂香。
“屏息！”
夭夭厉喝，墨纹化作锁链缠住苏寒腰间，向后暴退时撞断半截晶化的石柱。
雾气掠过的地面瞬间爬满齿轮状冰霜，雾中浮现寒铁楼械尊的虚影，金属义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小友，你体内的逆熵术就像块肥肉，把空噬命痕喂得越来越壮……”他咧嘴一笑，金属义齿碰撞出刺耳的响，“等你吞掉太素阁的残部，本座的机械狼就能顺着你的疤痕钻进去，把你拆成零件。”
苏寒的黑洞不受控地吞噬冰雾，疤痕竟肉眼可见地淡了些。
他猛然惊醒：寒铁楼根本不在乎逆熵术，他们早把自己当成了养蛊的容器，等着空噬命痕和逆熵术两败俱伤。
“走！”
夭夭的墨纹化作三支利箭，穿透虚影的胸口。
两人在晶化的石林间狂奔，背后传来卦盘碎裂的炸响。
一名太素阁修士倒飞而来，残肢“砰”地砸在苏寒脚边，血肉里浮现金色卦文，歪歪扭扭拼成“死门”二字。
苏寒突然踉跄跪地，右手的黑洞疯狂吞噬修士逸散的灵气，疤痕如毒藤般顺着手臂缠上脖颈，视野边缘泛起暗红。
夭夭的墨纹勒住他咽喉：“停下！
灵魄界的能量在腐蚀你的经脉！”
但他瞳孔己染上血色，穹顶裂缝渗出的暗红能量正顺着疤痕涌入，耳中响起无数细碎的嘶吼，像万千灵魄在哭号求救。
万灵殿禁地的青铜巨门泛着血光，门上十二灵兽浮雕只剩残肢，唯有墨麒麟的眼珠炯炯有神，随着苏寒的靠近，眼珠突然转动，死死盯住他心口的疤痕。
夭夭咬破指尖，以血为墨画出逆熵符，门缝却渗出黑色黏液，将符箓腐蚀成青烟。
“需要万灵殿圣女的血？”
苏寒冷笑，抓向夭夭手腕。
墨纹骤然收紧，绞得他五指渗出血珠：“我若还是圣女，怎会被钉上太素阁的乾卦盘？”
她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半枚青铜卦盘，卦文与太素阁修士体内的如出一辙，边缘还沾着未愈的血迹。
苏寒怔住。
记忆如潮水翻涌：三日前在祭坛下捡起的古玉，背面的逆熵符文里，竟藏着和寒铁楼机械蜘蛛相同的齿轮纹路——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三方势力的陷阱。
禁地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两人冲进内殿时，千年劫碑己布满蛛网状裂痕，“灵噬同源”西字被血垢覆盖，像道溃烂的伤口。
苏寒的黑洞突然自主显现，碑中渗出的暗红汁液与他咳出的黑血在空中相撞，炸成无数细小的符文字符。
夭夭突然闷哼，墨纹不受控地刺入碑体。
无数画面涌入苏寒脑海：万灵殿长老将青铜卦盘钉入少女心口，卦文正是太素阁的“天人交感术”；寒铁楼地底，械尊用噬魂香喂养的机械狼群，每只瞳孔都映着劫碑的完整纹路；最后定格的，是他自己握着古玉的手，符文中一只微型机械虫正振翅欲飞。
“原来我们都是棋子……”苏寒嘶吼着，黑洞裹挟着灵魄界能量轰向劫碑。
碑体炸裂的刹那，夭夭的墨纹突然贯穿他心脏——不是剧痛，而是冰火在体内炸开。
他看见墨纹在心脉处织出全新符箓，劫碑碎片悬浮成环，将两人笼罩。
“灵魄箓第一律——能量守恒。”
夭夭的声音像从远古传来，空洞而苍凉，“你要活，就得分担我的殇。”
他的疤痕开始褪色，而夭夭的虚影逐渐凝实，脖颈上浮现出和他一模一样的星云纹路。
穹顶裂缝中，那只布满疤痕的巨手终于撕开界壁，灵魄界的暗红能量如洪水倒灌，却在触碰到符环时，化作点点荧光，温柔地落在两人肩头。
“这就是共生律的真相？”
苏寒抓住夭夭的手，掌心传来真实的温度，不再是虚幻的墨纹。
她低头看着脖颈的疤痕，忽然笑了，笑容里却藏着苦涩：“三大势力都想掌控双界，却没人敢说破——灵魄本同源，共生即同亡。”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机械的轰鸣，像万千齿轮同时转动。
寒铁楼的机械狼军团踏碎晶化的石林，为首的巨型机械狼足有两人高，口中衔着半块刻有“灵魄熔炉”的残碑，齿轮组成的狼眼泛着贪婪的红光。
械尊的虚影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是冷笑，而是疯狂的大笑：“好！
好一个墨血同契！
有了你们的共生体，本座就能打开灵魄熔炉，造出能吞噬规则的——”话未说完，苏寒掌心的黑洞突然暴涨，他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又看看夭夭颈间渐深的疤痕，终于明白所谓“分担”，不过是把死亡的倒计时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就让我们，成为新的规则。”
他轻声说，握住夭夭的手，双掌相触的瞬间，符环爆发出刺目青光。
机械狼军团在青光中凝滞，就连械尊的虚影也出现了裂痕，像被风吹散的沙。
夭夭看着他，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清明：“你看到了吧？
在劫碑的记忆里，那个和你拥有相同疤痕的手——”“是未来的我。”
苏寒打断她，凝视着穹顶裂缝中那只逐渐缩回的巨手，“或者说，是被双界规则逼到绝境的我们。”
墨纹与黑洞在他体表交织，形成全新的纹路，如同古老的契约。
而在他们脚下，劫碑的碎片正缓缓拼接，新的碑文浮现：双魂同契，逆命共生。
这八个字刚一显形，整个禁地都在震颤，仿佛双界的规则正在为他们改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