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转动的瞬间,沈砚的指节仍抵在太阳穴上。
冷汗沿着额角滑下,在墨镜边缘凝成一道细线。
他没有立刻迈步,而是将身体重心压在右腿,左脚虚点门槛,耳廓微动,捕捉屋内空气流动的节奏。
屋内无风。
窗帘垂着,地板未响,没有呼吸声,也没有电子设备运转的低频嗡鸣。
安全屋未被入侵,至少表面上如此。
他抬脚跨入,反手关门,咔哒一声落锁。
行李箱放于墙角,未拆封。
右手顺势摸向风衣内袋,确认小刀仍在。
动作停顿半秒,目光扫过床头柜——那里本该空无一物。
药盒静静立着。
白色塑料壳,蓝边标签,印着“胃舒宁”三个字。
未拆封,但侧面有一道指甲刻出的凹痕,起于左下角,绕过生产批号,终止于保质期下方。
痕迹深浅不一,像是匆忙中划就。
沈砚走近两步,停下。
他没碰它。
先看地面:拖鞋摆放角度偏左十五度,与他离城前最后一次检查时一致;再看窗帘缝隙:无尘埃扰动痕迹;灯具开关面板无指纹,电线接口无松动。
整间屋子像被时间冻结,唯独这药盒突兀地嵌入其中。
他蹲下身,从裤兜取出棉质手套戴上。
拇指沿凹痕缓慢摩挲,触感传递至大脑,自动拆解轨迹结构:三段折线构成闭环,中间穿插西个节点标记,间距精确对应裴氏物流江城枢纽站的西个中转点。
路线本身并不存在于公开调度表中,而是基于夜间冷链车第七次发车后的临时变道推演而成。
真实路径的变体。
他的指腹在终点处多停了半秒。
那里有个微小的凹陷,像是被人用力按压过。
就在这一瞬,脑内骤然失声。
外界感知中断。
画面浮现:暴雨夜,沈氏大厦顶层平台,铁栏杆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一个身影站在边缘,西装贴在身上,左手紧握同款药盒,右手试图伸进内袋掏什么。
嘴唇开合,声音被雷鸣切断。
镜头拉近,药盒边缘露出半截纸条,写着“他们改了合同”。
是父亲。
推演模型自动生成:时间锁定为三年前10月17日23:48,天气数据匹配,楼宇监控盲区覆盖,通讯信号中断原因为地下变电站突发故障。
信息流完整,逻辑闭环成立。
头痛如裂。
现实猛然回灌,沈砚膝盖一软,单手撑住床沿才未跪倒。
冷汗浸透衬衫,后背贴着冰冷墙面缓缓滑坐。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扩散,迫使意识回归。
药盒还在原位。
他盯着它,呼吸由乱转稳。
一分钟过去,抬起手腕看了眼机械表:凌晨00:17。
今日第二次推演己触发,剩余三次可用。
能力未超限,但情绪干扰超出预估。
不能再碰第三次。
他脱下手套,塞进垃圾桶底部。
随后从行李箱夹层取出手机,调至微距模式,俯身拍摄药盒侧面凹痕。
每张照片拍三遍,确保光线角度全覆盖。
完成后,手机关机,SIM卡拔出,电池取出,整机放入密封袋。
接着,他取出随身小刀,刀尖插入药板背面接缝处。
塑料脆响中,铝箔层被撬开。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SD卡夹在夹层内,银色金属面无标识。
沈砚捏起卡片,对着灯光看了两秒,没插入任何设备读取。
而是将其裹进一块防磁布,塞入风衣内袋深处——那里还藏着一枚备用电池和一张空白SIM卡。
他重新环视房间。
床头柜、衣柜、卫生间镜柜、厨房橱柜逐一检查完毕,无其他异常。
水表读数正常,电闸无被动过痕迹,空调滤网积尘厚度与上次离开时相符。
整套流程耗时十七分钟,确认除药盒外,无人动过其他物品。
布置者只留下这一件信标。
且精准知道他会回到这里。
他靠墙坐下,将床垫拖出半米,形成倚靠屏障。
机械表链缠绕手腕一圈,借金属冷感稳定神经。
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被拇指反复摩挲,边缘磨出的光泽映着窗外微光。
现在有两个事实必须面对:第一,这间公寓从未真正安全。
有人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并放置带有加密信息的物品;第二,对方选择用这款胃药作为载体,不是巧合。
那是父亲生前长期服用的药物,也是沈氏破产当天,他从天台坠落前手中唯一握着的东西。
情感被利用了。
这是试探,也是挑衅。
但他不能回避。
药盒上的路线图价值极高——它揭示了裴氏近期在非申报时段的秘密运输节点,极可能涉及跨境账外资产转移。
只要掌握一次实物流向,就能顺藤摸瓜,切入其核心供应链漏洞。
只是,布置者是谁?
房东不可能接触这类信息;清洁工不会使用如此精密的编码方式;情报来源目前仅退休海关处长一人,但对方尚在境外治疗儿子,联络渠道未激活。
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只剩一种解释:此人曾在他身边,了解他的习惯、记忆与痛处,并具备商战级别的信息处理能力。
他闭眼,默念推演守则:“只看事实,不问情绪。”
再睁眼时,眼神己沉静。
他起身,将药盒原样放回床头柜,位置分毫不差。
随后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个小型信号屏蔽器,置于窗台角落,启动。
房间内所有无线信号被切断,包括Wi-Fi、蓝牙与蜂窝网络。
做完这些,他脱下风衣挂于门后,解开衬衫最上方两颗纽扣。
领口汗渍明显,但动作依旧克制。
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冷水泼脸三次。
抬头看镜,墨镜摘下,瞳孔仍有轻微震颤,眉间皱痕深如刻刀。
他没开灯。
黑暗中,从风衣内袋取出一支笔形手电,照向洗手池下方水管接缝处。
那里有道细微划痕,是他三年前留下的标记。
痕迹未变,说明无人通过管道潜入。
返回卧室,他坐在床沿,右手再度抵住太阳穴。
头痛未消,反而隐隐加剧。
他知道这是过度使用的征兆,若再强行推演一次,可能会引发暂时性失明或呕吐。
但他不需要再推演。
他己经得出结论:药盒是饵,但饵中有真信息。
明日清晨,他将以“砚舟咨询”物流顾问身份,正式接触裴氏外包车队。
届时,那条秘密运输路线将成为他第一个验证目标。
而布置者……终会露出破绽。
他低头看向床头柜。
药盒静卧原处,像一座微型墓碑。
窗外,城市灯火渐稀。
远处高架桥上车流减少,霓虹广告切换频率变慢。
凌晨一点十三分,整栋楼陷入彻底寂静。
沈砚仍坐着,左手紧攥银戒,右手指节抵着太阳穴。
忽然,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药盒背面。
标签边缘翘起一角,原本贴合严密的胶膜,此刻有一毫米缝隙微微鼓起。
他没记得那里有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