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整座城市开始点亮万千灯火。
陆棠和苏晴拎着大包小包，笑闹着推开家门。
一下午的疯狂购物和与同学重逢的喜悦，让两个少女脸上都泛着兴奋的红晕。
“叔叔，阿姨，我们回来啦！
饿死啦！”
苏晴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随手将购物袋丢在玄关的换鞋凳上。
屋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玄关灯，静得令人心慌。
“奇怪，爸妈还没回来吗？”
陆棠疑惑地弯腰换鞋，目光扫向客厅。
餐桌上空荡荡的，没有预期中热气腾腾的饭菜。
厨房里也漆黑一片。
一丝微妙的违和感，像冰水滴入心湖，在陆棠心底悄无声息地漾开涟漪。
父母一向守时，尤其是母亲，既然说了晚上在家吃饭，就绝不会迟到。
“可能是路上堵车？
或者买的东西太多了？”
苏晴没太在意，踢掉鞋子，光着脚就往里跑，“我先去喝口水，渴死了。”
陆棠压下心头那点不安，跟着走进客厅，按下主灯开关。
柔和光线倾泻而下，照亮收拾得一丝不苟的房间。
一切看起来都和她们下午出门时一模一样。
太一样了，仿佛这几个小时里，根本没有人回家过。
她走到餐厅，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洁的桌面。
没有准备到一半的食材，没有炖着汤的锅灶，整个家冷静得不像话。
苏晴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水杯：“奇怪，叔叔阿姨没回来做饭吗？
连张纸条都没留。”
“我打个电话问问。”
陆棠掏出手机，找到“妈妈”的号码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一首响到自动挂断。
无人接听。
她又拨打父亲的电话。
同样，冗长的忙音之后，是冰冷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那滴冰水似乎化开了，一丝寒意顺着血管慢慢蔓延。
“可能手机静音了？
或者在开车？”
苏晴凑过来，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不确定，“要不问问李阿姨？”
李阿姨是住对门的邻居，和沈翎关系很好。
陆棠点头，走到门口打开门。
正好看见李阿姨提着垃圾袋出来。
“李阿姨，”陆棠连忙叫住她，“您今天下午看见我爸妈了吗？”
李阿姨愣了一下：“小棠啊？
没看见啊。
下午我出门遛狗的时候，好像看见你爸开车出去了，副驾上坐的是你妈吧？
那会儿大概……三西点？
我还以为他们接你们去了呢。”
三西点？
那他们出门己经快西个小时了。
就算去再远的超市，也该回来了。
“谢谢阿姨。”
陆棠道谢关门，心里的不安如野草般疯长。
“也许临时有什么急事？”
苏晴猜测着，“叔叔学校的事？
或者阿姨武馆的学员出问题了？”
这倒有可能。
母亲是武术教练，父亲是大学教授，偶尔会遇到需要紧急处理的突发状况。
“再等等吧。”
陆棠努力压下心头躁动，故作轻松地说，“我们先点个外卖？
饿着肚子也不是办法。”
“好啊好啊！”
苏晴立刻响应，拿出手机开始翻找外卖APP，“吃披萨怎么样？
还是炸鸡？”
陆棠心不在焉地应着，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门外任何可能的脚步声或钥匙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外卖到了，她们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地吃着。
窗外的天彻底黑透了，城市霓虹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冰冷光斑。
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陆棠坐不住了，她起身走进父母卧室。
房间里整洁得近乎刻板。
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衣柜门紧闭。
她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
里面放着父亲的备用老花镜、母亲的记事本和一支笔，还有一些零碎杂物。
一切如常，看不出任何匆忙离开的迹象。
她的目光扫过衣柜，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打开柜门。
父母的衣服整齐地挂着。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父亲常穿的那件灰色夹克，又看了看母亲放运动服的格子。
似乎……没什么不对。
但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脚尖无意间碰到了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
抽屉没有完全关紧，露出一条细缝。
她蹲下身，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些旧相册和文件袋。
她本想关上，却瞥见文件袋旁边，放着一个眼生的深蓝色绒布盒子。
盒子没有上锁。
她打开它，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款式老旧的银质胸针，形状像一片羽毛。
这不是母亲平时会戴的风格。
盒子底部垫着一层黑色丝绒，但丝绒的一角微微翘起，下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陆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层丝绒。
下面不是别的，是两本深红色的证件——她父母的结婚证。
谁会把结婚证这样藏起来？
她拿起那两本证件，指腹传来微凉触感。
她翻开属于母亲的那一本。
泛黄纸张上，贴着年轻时的沈翎和陆文川的照片，两人依偎着，笑容青涩而幸福。
在配偶信息栏旁边，极其不起眼的空白处，用极细的钢笔写着一个小小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类似火焰的标记。
墨迹很旧了，几乎与纸张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是什么？
陆棠的指尖抚过那个陌生符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苏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惊叫。
“棠棠！”
陆棠猛地回神，合上结婚证塞回原处，关上抽屉，快步走出卧室：“怎么了？”
苏晴举着手机，脸色发白，屏幕的光映在她眼里，带着慌乱：“我刚……刚想再给叔叔打个电话，却收到一条短信。
是阿姨的手机发来的。”
陆棠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把抓过手机。
屏幕上是来自“沈翎妈妈”的简短信息：“棠棠、晴晴，爸爸和我临时有事要处理，出差几天。
照顾好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勿念。”
短信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陆棠盯着那几行字，反复看了三遍。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临时有事？
出差？
母亲从未用这种含糊其辞的理由离开过。
而且，为什么要用短信？
而不是打电话？
她立刻回拨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己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陆棠心上。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遥远车流声。
刚才吃下的外卖像冰冷石头堵在胃里。
苏晴看着陆棠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小声问：“……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吗？”
陆棠没有回答。
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安静、整洁、却突然变得空旷而陌生的家。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绷紧，勒得人喘不过气。
她终于意识到，那违和感从何而来。
太安静了。
不仅仅是声音上的安静。
是一种彻底的、毫无余温的、仿佛他们己经离开了很久的死寂。
父母不见了。
没有预兆，没有合理解释，只留下一条语焉不详、无法回拨确认的短信。
一个无声的告别。
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终于漫过了脚踝，将她彻底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