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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松院无玄

发表时间: 2025-09-30
白薇踏进黄家小院时,指甲正深深掐进掌心。

羊绒大衣裹着她消瘦的身子,风一吹就晃,像株被抽走水分的芦苇——这是她第三次从三甲医院的消化科出来,胃出血刚止住,偏头痛又缠得她整夜睁着眼,医生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别再熬夜,别再拼命”,可她手底下的项目正卡在关键节点,哪有“别再”的余地?

朋友说城西有位黄大师——华生,看风水断祸福极准,白薇本是唯物论者,可病痛熬得她没了底气,终究还是攥着地址找来了。

院门上挂着褪色的竹帘,掀起来有细碎的竹屑簌簌掉。

院子里摆着两张藤椅,晾着一竿蓝布衫,最扎眼的是墙角那棵老松,西侧的枝桠断了半截,焦黑的痕迹像道疤——正是黄大师后来要提的,被雷劈过的那枝。

“姑娘找华生?”

里屋走出来个穿布裙的美妇,端着个搪瓷盆,盆里是泡着的青菜,“他在里头看书呢,你先坐,我去叫他。”

白薇坐下时,藤椅发出“吱呀”一声响,她下意识摸了摸胃,那里还隐隐作痛。

桌上摆着个粗陶茶盏,倒了杯温茶,水汽袅袅的,却暖不透她心里的慌。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

美妇没出来,倒是里屋突然炸开一声粗嗓门,是个中年男士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理她干啥?

一个将死之人!”

白薇猛地攥紧了茶杯。

“你小声点!”

美妇的声音压得低,“人家姑娘来都来了,好歹说两句……说什么?”

中年男士的声音更响了,像是故意让她听见,“她这年纪,本不该走这么快!

可你看她那身子,肝是熬的,胃是饿的,心是绷的——我要是说软话,她能听?”

白薇的脸瞬间白了。

她想推门进去争辩,脚刚抬起来,就听见男士继续说:“按我的话,或许能多活三年。

合理膳食,别总吃外卖咖啡,熬点小米粥,多活半年;合理睡眠,别熬到后半夜,多活半年;春天去公园吹吹风,别总闷在写字楼,多活半年;每天晒晒太阳,别连下楼取快递都嫌麻烦,多活半年;跟朋友扯扯闲话,别满脑子KPI,多活半年;跑跑步打打太极,别坐得腰都首不起来,多活半年——这三年,是她自己能挣的。”

“可她不信这些……不信?”

男士笑了,“没看见墙根那松树?

昨天一个雷劈掉半条命,世事本无常!

治疾延命靠保养,不是靠我这张嘴!

等着吧,三年内给她烧纸;要是不死,我给她跪下来磕头!”

“哗啦——”白薇猛地站起来,茶盏从桌上扫下去,碎瓷溅了一地。

她没回头,踩着碎瓷就往外走,冷风灌进衣领,却没吹醒她的气——她这辈子没受过这气,更没被人咒着“三年内烧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三年后,她非要让这男士跪下来磕头不可!

她走得急,没看见竹帘后,黄大师和美妇探出头,望着她的背影相视而笑。

美妇戳了戳老公的胳膊:“你这激将法,也太损了。”

华生摸了摸鼻子:“不这么说,她能听得进去?

你看她刚才攥着茶杯的手,指节都白了,心里有劲儿,就是没往保养上使。”

白薇回去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闷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没像往常一样冲去公司,而是下楼买了袋小米,在厨房里笨拙地熬粥。

粥熬糊了两次,第三次终于熬出点米香时,她舀了一勺,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竟比咖啡舒服多了。

起初是硬撑着改习惯。

把闹钟往前调了两小时,睡前关掉手机;午休时不再对着电脑,去楼下花园走两圈;周末推掉应酬,跟着朋友去爬山,一开始爬两步就喘,后来竟能跟上队伍;抽屉里的咖啡换成了保温杯,零食从辣条换成了核桃——她总想起黄大师的话,想起那句“三年内烧纸”,心里的气就变成了劲,非要跟“命”较较劲。

身体的变化是慢慢显出来的。

偏头痛发作的次数少了,胃也不总疼了,以前镜子里蜡黄的脸,渐渐有了点血色。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逼得死死的,项目忙不过来时会分给下属,开会时会主动说“先休息十分钟”,连下属都笑她:“白总,您现在比以前‘佛’多了。”

三年期满那天,白薇特意空出了时间。

她没穿以前的职业装,穿了件浅蓝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两盒刚买的点心,又走到了黄家小院。

竹帘还是老样子,院子里的老松又抽出了新枝,焦黑的痕迹淡了些。

黄大师正坐在藤椅上喝茶,看见她进来,眼睛一亮:“哟,白姑娘?”

白薇笑了,把点心递过去:“黄师傅,我来谢谢您。”

美妇妇从屋里出来,笑着打趣:“怎么,来让这犟种磕头的?”

白薇脸一红,摇摇头:“以前不懂事,总觉得工作最重要,现在才明白,您说的‘保养’,才是真的‘救命’。”

黄大师放下茶杯,指了指墙角的松树:“你看那松,雷劈了半条命,我也没给它算风水,就是每天浇点水,让它晒晒太阳,这不也活过来了?

哪有什么玄玄乎乎的东西,人的身子跟树一样,得养,得歇,别总想着跟命硬扛。”

白薇望着那棵松,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攥着茶杯的模样,心里一阵后怕,又一阵庆幸。

风穿过院角,带着草木的清香,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轻快——原来最好的“风水”,从不在别人的嘴里,而在自己的三餐、睡眠和每一次停下来晒太阳的时光里。

临走时,黄大师夫妇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又笑了。

阳光落在白薇的连衣裙上,像撒了层金粉,她走得从容,再没有从前那种急急忙忙的模样。

院墙上的老松,在风里轻轻晃着新枝,无声地应和着——世间从无定数,唯有好好活着,才是最实在的“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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