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畅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CERN那间过度拥挤的控制室里。
刺耳的警报声与粒子对撞机低沉的嗡鸣交织,眼前巨大的监控屏上,希格斯玻色子的轨迹刚刚浮现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异常波动——那波动不像己知的任何粒子衰变,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编织。
他倾身向前,指尖几乎要触到屏幕,试图从混沌的数据流中捕捉那一闪而过的规律。
然后,是光。
并非爆炸的强光,而是一种彻底的、吞噬一切感官的纯白。
物理规则似乎被彻底撕碎,时间失去箭头,空间失去维度。
他像一个被抛入绝对真空的方程,所有变量皆归于虚无,只剩下一点纯粹的、属于“曾畅”这个意识的不甘在挣扎:数据还没保存……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沉重的坠落感猛地将他拉回“实在”。
冰冷、粗糙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
空气不再是实验室里恒温恒湿的纯净,而是充满了复杂的微粒,某种未知的、活跃的能量因子***着他的鼻腔黏膜。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仪器阵列,而是古旧的木质房梁,瓦片残破,漏下几缕微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糜。
他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套着一件粗糙硌人的灰色麻布短衫。
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不是受伤的痛,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体系在强行融合的排异反应。
量子物理博士的大脑疯狂地处理着异常信号:重力常数近似9.8,大气成分异常,氧气占比略低,但充斥着一种……一种无法被现有物理模型定义的奇异能量场?
它的波动既像电磁辐射,又带有某种奇特的粒子性特征……“下一个!
发什么呆!”
一声不耐烦的呵斥打断了他的内部诊断。
曾畅循声望去,只见自己排在一个长长的队伍里,前后都是些半大的少年少女,脸上交织着紧张与期盼。
队伍尽头,一名穿着藏青色道袍、面容刻板的中年人,正将一个又一个少年的手按在一块半人高的浑浊水晶上。
“王二狗,丁下木灵根,杂役房!”
“李翠花,无灵根,遣返!”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少女,或是垂头丧气,或是泫然欲泣,被几个同样穿着短衫的汉子引向不同的方向。
这是……什么地方?
某种沉浸式历史主题乐园?
集体幻觉?
曾畅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却推了个空,那副陪伴他多年的黑框眼镜不见了。
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冷静了几分。
观察,分析,假设,验证。
科学方法论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仔细观察那块水晶。
少年手掌放上去时,内部会有微弱的光芒流转,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亮度,旁边一个执事模样的人据此高声宣判。
一个猜想在他脑中成形:能量感应装置?
通过测量生物体与环境中那种未知能量场的耦合共振强度来进行分类?
耦合介质是什么?
某种特定的生物结构?
他们称之为……灵根?
“曾畅!”
刻板道袍男看着名册,眉头紧锁,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曾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荒谬感和科学家的兴奋感,走上前去。
他需要数据。
道袍男一把抓过他的右手,粗暴地按在水晶碑上。
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一秒,两秒……水晶内部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光效产生,浑浊得如同最劣质的玻璃。
道袍男撇撇嘴,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早知如此的懒惫:“无灵根,劣等。
杂役房!”
台下等待的人群里,立刻响起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看他那呆样,果然是个没仙缘的。”
“白瞎了这么个清秀相貌,原来是泥胚子里的草包。”
曾畅却完全没在意这些嘲讽。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短暂的接触和最终的判定结果里。
无灵根?
劣等?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假设一:这个“灵根”是某种特定的生物器官或基因表达产物,用于高效吸收或转化环境中的未知能量(暂命名为“灵气”)。
我没有这种结构,故无法引发该能量感应装置的响应。
假设二:该能量感应装置(测灵碑)的检测原理基于某种狭隘的、预设的共振频率。
我的生物波动不在其识别范围内。
结论:他们判定的是“是否拥有他们己知的、特定的能量交互器官”,而非真正的“潜力”。
一种近乎狂喜的好奇心瞬间冲淡了被判定为“劣等”的处境。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套截然不同的、基于未知能量的运行规则!
一个活生生的、可供研究的超自然现象现场!
他的科学家之魂在熊熊燃烧。
无法被现有设备检测到,不代表无法交互。
能量就在那里,充满活力,无处不在。
既然没有预设的“灵根”这把钥匙,那就自己造一把!
别人靠天赋,他靠计算。
道袍的执事见他愣在原地,脸上还带着一种古怪的、近乎微笑的表情,不由得更加厌恶,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愣着干什么?
滚去杂役房报道!
废物东西!”
两个身材壮实的杂役走上前来,眼神麻木,带着一丝对同类的优越感,示意曾畅跟他们走。
曾畅最后看了一眼那块测灵碑,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和怜悯,仿佛在看一件早己被时代淘汰的老旧仪器。
他没有争辩,没有反抗,沉默地跟着两人离开喧闹的广场,走向位于山脚下一片低矮、破旧的院落。
沿途,他贪婪地吸收着一切信息。
空气中的能量场——“灵气”的分布梯度、流动模式;远处山巅那些宏伟殿宇周围异常凝聚的能量涡旋;甚至身边两个杂役体内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循环……他的大脑,那台经历过最前沿理论物理淬炼的超级计算机,己经开始自发地为这全新的世界建模。
量化,分析,理解。
所谓的“无灵根判定”,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失败的能量感应实验。
而实验的失败,从来只是另一个开始。
杂役房的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亮,也隔绝了一个旧时代的认知。
黑暗中,曾畅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过,那是一个尚未完成的、描述微观粒子波动性的偏微分方程。
他的探索,开始了。